是她。
如果他方才還有一絲疑慮,在看見她那雙教人難以忘懷幾乎溺斃其中的烏黑大眼時,也全都消去。
就是這雙眼,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雙飽含情感的眼眸。
看見他,她似乎愣了一下,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會認出他來,但她沒有,只是難堪慌亂的伸手抹去淚痕,啞聲回問︰「什麼事?」
「妳還好嗎?」他壓下那股不該存在的失望,溫聲開口。
「不好。」她瞪著他,眼睫上猶有淚水。
啊,這表情就像了,像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絲毫不肯放棄的倔強女人。
莫森挑眉,嘴角微揚,「需要幫忙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眼眶含淚的瞪著他。
一瞬間,他知道她很想拒絕他,但在下一秒,才稍止的淚水卻又泉涌而出。
「是的……我需要幫忙……」她咬著唇,抬手遮眼,哽咽啜泣承認,「我需要幫忙……我的腳……扭傷了……」
「哪只腳?」他從口袋里掏出手帕遞給她。
「右……右腳……」她接過手帕,卻哭得更厲害。
他握住她的右腳踝檢查,她痛得一縮。
她骨頭沒斷,但這扭傷得幾天才會好。
「妳住哪里?」他抬眼看她。
「那里。」她伸手指向右前方。
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愣,她指的是那棟在海洋店隔壁的屋子。
「我以為那屋子沒人住。」
「我今天……剛搬來……」她咬唇嗚咽著說。
見她哭得更難過,他不再多問,只是伸手將她攔腰抱起。
「你做什麼?」她一驚,怕掉下去,連忙伸手攀住他的肩頭。
「帶妳過去。」
「可是……我的行李……」她渾身僵硬,小臉上透著些許慌亂。
「我等一下會回來拿。」他安撫她,抱著她穿越馬路。
一個外國人。
一個會說中文的金發藍眼大帥哥。
照理說,她應該有種被英雄救美的虛榮。
畢竟能被這種長得帥又善良的憂郁帥哥所救,不是天天都會發生的。
偏偏她卻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只因她怎樣也想不到向來精明能干的自己,竟然會落魄到被人拯救,而且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坐在破爛的門前台階上,巴如月看著那位英挺俊美的帥哥拉著她的紅色登機箱迎面而來,老實說,她很羞愧。
這一輩子,她真的很少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看著那越走越近的男人,她深吸口氣,試著振作起來,從口袋掏出鑰匙,站起身想要開門,但右腳才一使力,就痛得她又掉下淚來。
「可惡!」鑰匙從她手中滑落,她咬著下唇低頭緊抓著門柱撐住自己,隨著淚水的滴落,一串髒話就冒了出來。
盡避听到他的腳步聲已經來到身後,她卻只能將頭抵在門上,咬唇掉淚,不想回身面對這個看盡她狼狽模樣的男人。
莫森看著她雙肩微顫的背影,只是將行李放下,蹲下撿起鑰匙,交回到她手上。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手中的鑰匙,好不容易才找出正確的一支,打開了門。
屋子里空蕩蕩的,除了從破窗中爬進來的藤蔓和角落的蜘蛛網和地板上那厚厚的一層灰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早猜到里面情況不會比外面好,但親眼看到還是讓她有些被打擊到。
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向來孤僻冷漠的阿姨會戴著眼鏡坐在櫃台後面看書,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門里什麼都沒了。
這棟屋子和她回憶中完全不一樣了,沒了木頭的桌椅,沒了溫暖的油畫,沒了咖啡的香氣,也沒了阿姨自制的干燥香草花。
這只是一棟布滿了蛛網和灰塵的陰暗空屋,她一扯嘴角,抹去淚痕,自嘲苦笑。
「妳不能住在這里。」
男人略帶磁性的沙啞嗓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錯愕的轉頭,「什麼?」
「這地方不能住人。」他原以為屋里的情況會比外面看起來好一點的,至少有個隔間什麼的,但只一眼,他就確定這房子至少有一年以上沒住人了,更別提除了一座看起來有點岌岌可危的樓梯之外,屋里連個房間和隔牆都沒有,一樓整個是打通的。
「它當然可以。」她握緊了門把,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
察覺到她的緊繃和戒意,莫森忽然想起,她剛說她今天才搬來,顯然她不是買了這屋子就是租了這地方。雖然不曉得為什麼給他的報告里沒有提到這件事,但她人在這里卻是確定的。看她方才進門時的表情,她大概也沒料到屋里的情況那麼糟,她一定還沒來看過。
「整理後也許可以。」他看著她說,「但不是今天。」
她防衛的開口,「先生,謝謝你的幫忙,不過——」
「莫森。」他打斷她,「妳可以叫我莫森。」
如月看著眼前的帥哥,深吸一口氣道︰「莫森,謝謝你的幫忙,我知道屋子的狀況看起來很差——」
「妳不能住在這里。」他再度打斷她,緩慢但堅決的說︰「至少今天不行。」
他的堅持和反對讓她莫名惱怒了起來,如月緊握著門把,冷著臉說︰「謝謝你的關心,但能不能住是我的事。」
看著她緊抿的粉唇、擰起的秀眉,他卻微微松了口氣。
他很熟悉她這樣子的表情,連在夢里都會看見。
「抱歉。」莫森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看著屋里殘敗的景象,試著放緩語氣,「只是這屋子狀況不好,妳腳又受了傷,就算要整理屋子也沒辦法,加上今天又是假日,飯店旅館應該都客滿了,我才想也許妳不介意到隔壁我朋友家里先借住一個晚上.」
棒壁?朋友家?
如月瞪著他,一時間更加窘迫。
他是好意,她知道。
這地方沒經過整理之前,的確不能住人,她也知道。
但知道歸知道,還是無法不讓她對自己的困境感到羞窘,更讓她尷尬的是,她清楚曉得,除非她想獨自待在這滿是灰塵蛛網,而且顯然不太可能找到棉被保暖的空屋里,度過一個寒冷的晚上,否則她一定要找個地方來住,即使是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鄰居。
「我……」她咳了兩聲,才瞪著地板,硬著頭皮啞聲開口,「如果不麻煩……的話……」
懊死,淚水又掉下來了。
她氣惱地抹去滑落的淚,莫名開始恨起不中用的自己。
「如果他們會嫌麻煩,我就不會提了。」他對她伸出手,「來吧。」
她看著那只大手,好半晌才松開了緊握著的門把。
莫森松了口氣,順勢將她抱起。
如月這次沒出聲抗議,因為腳真的很痛,所以她只是全身緊繃地攀著他。
如果在平常,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但他的和善是來得如此剛好,在她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出現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小心點,畢竟這家伙是個陌生人,可是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若不是真的太丟臉,她真想抱著這個對她伸出援手的男人大哭一場。
在眼中蓄積的淚,將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漾成一片朦朧,她尷尬又羞慚的盯著他風衣衣領上的扣子,從頭到尾都不敢抬頭看他。
她知道自己雖然沒有超重,但也不輕,他抱著她卻未顯吃力,顯然這男人比她想象中強壯多了,並非只有一張臉好看而已。
來到隔壁那棟嶄新的木屋外,他才走到門口就有個女人主動開了門。
「莫森,怎麼回事?」
「她的腳扭傷了。」他邊說邊抱著她走進溫暖的室內,問道︰「桃花,妳可以拿些冰塊和毛巾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