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奈的吐出口悶氣,百般無聊地拿著胡楊樹枝撥著熊熊火焰,邊不時的偷覦著商旅那邊的情況。
他們搭了一個營帳,營帳的另一頭有火光,帳外則有著十數只駱駝,有的站著、有的臥著,還有幾只行到水邊啜飲泉水。
風一吹,駝鈴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在夜里听來有些清脆。
看著那幾只有些懶洋洋的駱駝,她又嘆了口氣,抬頭仰望星空。黑夜中繁星依舊,滿天的星斗多得像是隨時都會有幾顆從上頭被擠落下來似的,這樣的夜空美雖美,她卻想念起以前曾看過的那種霧蒙蒙、偶爾才閃現幾顆星光的夜空。
霧呀……
她閉上眼,仿佛能感受到那冰涼的氣息撫過臉龐,像是那人溫柔的大手。
炎兒……
他曾輕撫著她的臉,好似她是多麼珍貴的禮物。
炎兒……
他曾輕喚著她的名,用那低沉沙啞的嗓音。
炎兒……
停止!
隨著腦海里爆出一聲斥喝,前方火光一閃,她全身一震,倏地睜開了眼,雙手環抱著膝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別想、別想,別去想!
瞪視著眼前突地爆升的熊熊火焰,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雙臂,克制著激動的情緒。
不遠處突然傳來馬兒噴氣的聲音,她愣了一下,完全回過神來,一轉頭就看見泉水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匹馬在喝水,黑夜中,雖看不太清楚,但仍能看出那馬兒的體型比一般馬兒要大些,而且它背上的鞍看來好像有些不對勁。
她正奇怪這馬兒看來不像一般商旅會拿來馱運貨物的馬兒時,那隊商旅營帳里突然走出一人,他一出營帳便往她這兒走來,但下一刻另外又有三四人從帳里追了出來,他們似乎在爭執些什度,但最後先前那人斥喝了幾句,其他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炎兒好奇的看著那些人,原本在整理馬車的玄明也發現了那邊起的爭執,他放下手邊的工作,來到了她身後。
火光仍熊熊燃著。
那些人沒人再阻止最前面的那名漢子,他轉過身朝他們走來。
炎兒有些疑惑,但並不害怕,因為知道玄明就在身後。
當那漢子走到她身前時,她才發現他有多麼的高大,特別是她還坐在地上。她仰首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身材幾乎和玄明一般雄偉,在火光的映照下,那濃眉大鼻闊嘴的形貌看來實在有些嚇人。
「在下余鐵英,抱歉打擾兩位。」他一抱拳,開口聲若洪鐘。
「有什麼事嗎?」她微側著頭,露出和善微笑,眼里滿是好奇。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剛剛看到玄明還嚇得跑到帳子里去不是嗎?
「我同伴說,近年有位醫術精良的女大夫在敦煌、酒泉一帶行醫,請問你是她嗎?」漢子長相雖嚇人,請話卻十分嚴肅,一板一眼的。
「為什麼這麼問?」她貶了眨眼,奇怪他怎麼知道。
漢子看了炎兒身後的玄明一眼,然後道︰「傳言那位女大夫身邊跟著一位全身纏著繃帶的怪漢。」
啊,原來如此,沒想到玄明和她還成了如此有名的人物。
炎兒頭更向後仰,看著沉默的站在她身後的玄明,對他笑了笑後,才又將視線轉回身前一點也不像商旅的大漢,然後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塵沙,越過那大漢朝營帳走去,玄明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直到她站起身,大漢才發現她是赤著腳的,他愣了一下,因她的赤腳,也因她突如其來的動作,不禁出聲喚她︰「姑娘——」
炎兒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怎麼,你找我不是因為有病人嗎?」
他張了張嘴,似是沒料到她會猜著,隨即像是松了口氣,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後在前頭帶路,可心里還是有些納悶她為何沒穿鞋,但基于禮貌,他並未再對她的赤足多加關注。
在經過營帳前的那些人時,炎兒才發現他們並不是普通商旅,的碓他們的外表及衣著看起來很像,但是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大刀,商旅身上帶刀劍防身並沒什麼,但他們的刀全是同一種款式的,而且這些人腳上穿的皮靴也並非一般商人穿的,而是更耐穿、底更厚的靴子,雖然不貴卻很實用。
炎兒心一凜,隱約猜到了這些人的真實身分,她看見他們臉上都有著擔憂,也因此猜到了需要她醫治的人顯然身分並不低。
其中有幾人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十分贊同,她現在終于知道他們方才在爭執什度,顯然是有人反對找她這位女大夫來。但說實話,在猜出那位需要她的人十之八九並非生病而是受到刀劍創傷,而且那百分之百是他自作自受之後,她對醫治那人的意願也降到了最低點,但現在拒絕已經太遲了,再者,其實她知道自己無法真的忍心撒手不管。
走進營帳後,大漢要兩人等一會兒,便掀開布幔走到了另一邊。
炎兒這才發現帳子里隔成兩半,另一半被布幔遮了起來,而他們現在站的這地方只是前半,這不小的空間里,地上被整得十分平坦,一些木箱整齊的堆放在一旁,木箱上更多的刀劍和箭羽更加證明了她心中的猜測。
「滾開!我不需要大夫——」
一聲咆哮從布幔後傳了出來,跟隨而來的是一聲陶瓷碎裂的巨響。
炎兒嚇了一跳,將視線轉向正前方。
「滾——」另一聲咆哮響起。
冷不防地,一張荼幾突地讓人砸了過來,當她看見時,那茶幾已以驚人之勢扯掉了整塊布幔朝她腦袋而來。
「埃」她臉色微白地輕叫一聲,退了一步,下一瞬,玄明已抓住她的臂膀,將她扯到一邊,一拳擊碎了那張小茶幾。
碎裂的木屑差點擊中她,玄明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大掌一伸在她面前迅即地畫了一圈,便將所有的木屑全接了下來。
她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喘氣,卻發現玄明松開了抓住她的臂膀,殺氣十足地沖上前去。
「玄明,住手!」怕他殺了床榻上那犯下無心之過的男人,她忙沖上前,邊大喊。
來不及了——
正當她這樣想時,站在床榻旁的大漢,迅即沖上前和玄明對了一掌,但尋常人哪是玄明的對手,光是一掌那人就被玄明給打飛了出去,若非後頭還有營帳擋著,只怕他還要跌得更遠。
「住手,他不是故意的。」怕玄明再造殺孽,她忙擋在床榻和玄明之間,張開雙手阻止他再前進。
玄明止住了前進的身形,但殺氣仍彌漫全身,露出來的一雙眼像野獸一般陰鷙狠絕。
外頭的人听見帳里的騷動,一時之間全沖了進來,但看到眼前的陣仗,倒沒人敢蠢動。
「你忘了曾答應過我什麼?」她肅目凝神加重語氣,要他記住自己的承諾。
他渾身一震,握緊的拳頭才放松了下來,和她對視的雙眼中的凶狠神色慢慢退去,殺氣也漸消失于無形。
「這里他媽的在搞什麼鬼?」
一聲陰沉的低咆陡地在頸背後響起,炎兒寒毛倏地立起,這才想起身後那名半坐在床榻上的男子。
她深吸一口氣,轉頭要和他道歉解釋,誰知才回首,一瞧清那人的容顏,她心跳頓時一停——天,怎度可能?怎度可能?
她思緒狂亂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整個人完全無法動彈,只能血色盡失、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是假的、是假的,他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她出現幻覺了,對,一定是她再也受不了了,所以開始出現幻覺了。
她不可能再看見他的,他已經死了,死了!
她親眼看見他死了,她親眼看著他身首異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