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大霧,一行人在霧里潛行,他們從後捂住了敵方的嘴,手起刀落,無聲無息地砍掉了一顆又一顆的腦袋,然後接住了對方倒下的無頭身軀,輕放在地上,再接續的放倒前面一個。
地是泥濘的,他們的手沾滿了血,濃重的白霧掩去了一切微小的聲音,利刃劃過皮膚的聲音、人們死亡前微弱的申吟、他們繼續往前潛行的細微腳步聲,一切是如此的凝滯又安靜,讓人錯覺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
可即使如此,她的聲音卻一遍遍的在心中響起。
為什麼要戰爭呢?
為什麼不能和平相處?
這樣交戰真的能得到你們所要的嗎?
她那雙清靈澄澈的眼浮現腦海,當他再度舉刀劃開另一個人的喉嚨時,差點失手。
懊死!
暗暗詛咒一聲,他手一扳,將那沒死絕男人的頸骨給扭斷,有些惱怒那女人對自己的影響。
緊握著拳,他憤怒的想著,她懂什麼?被毀家減園的不是她!被奴役欺壓的不是她!如果不是軒轅一族欺人大甚,他們在南方安居樂業,誰願意出來打打殺殺?
銀光在眼前一閃,他及時回過神來,避過砍來的大刀,反手一刀將來人了了帳。
雖然如此,這次奇襲還是讓對方驚覺了,殺聲頓時震天作響,雙方在泥濘大霧中一陣打殺之後,就像開始時一般迅速,四周再度陷入沉寂。
他們趴在泥地里,渾身又濕又黏,繼續安靜的在大霧里埋伏著,如同冬眠的蛇,一動不動地,等著下一次的突襲——該死的惡夢!
當霍去病再度從夢魘中驚醒,不用去模,他都知道自己早已全身汗濕,就好似真的在霧里埋伏了幾天幾夜一般。
又是在戰場上廝殺的惡夢!
他咬著牙,等著那陣緊繃的驚悚過去。
可惡,他沒在泥地里打過仗,至少在他記憶中,從沒在像那樣的大霧泥濘中打過仗。但那感覺是如此的真實,那種黏膩感、腥臭的血味、沉悶冰濕的泥巴……該死,那感覺實在是太真了!
火大的披上較輕便的貼身皮甲戰袍,他邁開大步掀開帳幕走到外頭,讓夜風冷靜自己瀕臨瘋狂邊緣的腦袋。
守夜的衛兵並未因見到他如此早起而訝異,這些天將軍總是在天色將明未明時醒來,幾乎全營的人都知道他睡不好,雖然他並未找人麻煩,也沒對誰咆哮,但那焦躁的壓力旁人都感覺得到。
在他經過時,戍衛紛紛向他行禮,他直朝馬營走去。像是早知道他這時辰會過來,平常跟在他身邊的侍衛早已提前將馬備好,他翻身上馬,韁繩一緊,馬兒便意會的快步朝營區大門而去。
兩名侍衛連忙跟進,但將軍一出營便驅馬奔馳,他騎的是御賜天馬,兩人普通馬兒初時還能跟上,但沒多久,距離就越來越遠,不一會兒,前頭的一人一馬就沒了個影。
兩人對看一眼,嘆了口氣,反正追也追不上,干脆放馬兒慢慢跟著蹄印走。
現下近十萬大軍駐扎在敦煌,相信也沒人膽敢在這附近撒野,就算有兩三只不識泰山的盜匪,想來也不會是將軍的對手。
也不知為何,將軍最近似乎特別煩躁,害他們兩個近身侍衛夜里也不敢多睡一會兒,一大早就要爬起來陪他騎馬。沙漠里日夜溫差大,現在穿著厚重的戰甲還好,等過一會兒日頭升起,鐵定又要成了窯里的烤乳豬。
……………………‧天際泛起一絲微光,蒙蒙的,沒有一絲雲彩。
霍去病放馬奔馳,讓風吹去胸中的躁郁和腦中混亂的影像,一陣暢快淋灕的疾馳之後,人與馬皆滿身大汗,他稍微勒緊了韁繩,讓馬兒放慢了速度。
聰慧的馬兒如主人的願從快跑到小跑,雖然氣喘吁吁,但它沒錯失干燥空氣中飄來的一絲水氣,見主人並未積極的控制方向,它便自主的朝水氣的來向而去。
他坐在鞍上,腦海里思索著那片段的夢境,方才因為太過憤怒他並未多想,但現在冷靜下來,他突然想起這次的夢比前幾次的清晰許多。
他蹙著眉,知道這次自己記得大部分夢中的景物,從武器的樣式、敵軍的衣著護甲、旌旗的圖騰,甚至他在夢中的思緒和對那青衣女子的惱怒都十分清楚。
奇怪的是,那些武器樣式十分古拙、沉重,不像是鐵,反而像是……青銅?他不能確定,那些人穿的衣飾十分簡陋,護甲也十分脆弱,有不少是木制的。
對了,圖騰,他記得兒時好像曾在哪里見過那兩種圖騰,他凝神去想,一時之間卻想不大起來。
懊死,他知道他一定曾在哪里見過——
一陣水氣突地迎面而來,他愣了一下,迅即回過神來,在發現自己上一刻還在沙漠里,下一瞬卻身陷霧中時,有一剎那,他僵在馬上,大手快速的按在刀柄上,以為那該死的幻覺又出現了!
但幾乎是立刻的,他知道這次是真的,因為他身下的坐騎並沒有消失,而且它正低頭在喝水。
他從沒見過比現在更怪的景象,沙漠中竟會起霧?
伸手到半空,掌心一片潮濕,更怪的是,這片白茫茫的水氣非但不冰不涼,還帶有溫度,說它是霧,它更像是被蒸散的熱氣,但太陽還沒升起埃就算升起,也不請會有如此濃重的水氣才是。
雖然身下坐騎十分放松的在喝水,他仍提高警覺,帶著疑惑下了馬。靴子一著地,他就發現他所站之處的確仍在沙漠之中,可放眼望去,周圍那白茫茫的水氣卻又讓人心生疑惑。
驀地,遠處傳來一絲細微的水波流動聲,他愣了一下,本以為自己听錯,但那聲響又傳了過來,一陣陣的。
瞥了眼安靜喝水的坐騎,他松開韁繩,警覺地按著刀柄,朝水流聲處走去。
奇怪,怎度越往水流聲處走去,這白茫茫的水氣就越濃越熱?
霍去病微蹙著眉,悄無聲息的沿著泉水邊繞行,才走沒多遠,他就發現這處水泉是呈新月形,外側是沙灘,內側長著整片的蘆葦,而他剛剛下馬的地方則是在外側中段,那里水氣雖沒那麼濃,卻因為較寬而看不到對岸,反倒是這月牙尖處,雖然水氣較濃卻能看見對岸那整片傍水而生的蘆葦。
他繼續往前行,繞過月牙尖走到內側,盡量無聲的在一人高的蘆葦中潛行,那並不難,特別是當水流聲越近,水氣就越濃時。
一手握著刀柄,當他來到岸邊,伸手撥開蘆葦時,並沒料到竟會看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況,他知道也許有動物或者是人,但就是沒想到會看見未著片樓的果女;特別是她雖然人在水中,但她周遭的泉水卻像是被煮沸似的不斷蒸散。
他在瞬間想到有些泉水是熱的,但那些溫泉大部分都在山里,他從沒听說沙漠中也有。
所以在剛開始那一剎那,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瞪著那怪異的景象,直到對方轉過身來。
因為水氣太濃,加上他身處人高的蘆葦叢中,她初時沒發現他,而他卻已習慣了濃重的水氣,將她看得一清二楚。泉水只及她的腰,在那之上的是如黑鍛般披散在她身前浮在水而上的秀發,她微側著螓首,白玉般的柔荑仔細地梳洗著那寸寸青絲,他無法別開視線,不只因為她那在蒸騰水氣中若隱若現引人遐思的雪白胴體,更因為她那張臉,就是那張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一時驚愕,教他不小心踫到了身旁的蘆葦,她因此抬首,黑色的瞳眸和他對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