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微訝,但她沒堅持。
他梳著地的發,極其輕柔的,然後撩起一繒黑發,湊到鼻端嗅聞。
「我夢過這個。」他聲音沙啞,眼神幽暗。
心一悸,炎兒屏住了呼吸,不敢看他。
「夢中你也在梳發,在一處森林里的泉水邊,泉上彌漫著淡淡的白霧,陽光穿林透葉,你像仙子一般,哼著小調,對我微笑……」他蹙著眉,有些不解那夢境為何感覺如此真實。
「你也幫我梳發嗎?」她扯出一抹笑,語音卻有些虛弱。
「對。」他凝篁著她,伸手觸踫她額間的那塊水玉,「不過夢中的你沒有這個。」
「然後呢?」她極力維持將近破碎的微笑,心在顫抖著。
「我吻了你……」他的手指從額間沿著她細致的容顏緩緩滑下,撫著她的紅唇,「然後你哭了……」
而且你說你愛我。
他眼神幽暗,將後面這句藏在心底。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作這個夢,是因為他渴望她嗎?因為他希望能听見她說那句話嗎?
「為什麼哭呢?」她笑問,藏在衣袖里的手,因為用力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我不知道。」夢中那股莫名的躁郁又攀上心頭,霍去病啞聲反問︰「你說呢?」
「怎麼問我……」笑容快撐不住了,她垂下眼睫,柔聲道︰「那是你的夢呀。」
「是嗎?」他抬高她的下巴。
「不是嗎?」逼不得已回望他,她粉唇輕顫著,覺得心快碎掉了。
他沉默著,久久,才喑啞地道︰「或許吧。」
他低首吻她,像在夢中一般。
那場綺麗、狂亂、迷離似的夢呀…….
……………………‧‧她跑著,赤著腳、喘著氣,拚了命的跑著。
灼熱的空氣,好似一把火在她胸中燃燒,她喉嚨發干,卻不敢稍稍停下。
人呢?人呢?
她慌張的在大街上尋找,卻什麼人都沒看到。
她再跑,跌倒了,又爬起來,繼續奔跑尋找著,在這有如空城一般的大街小巷里尋找人們的蹤影,直到她終于听見人聲,循聲在城外看見了人群聚集。
她沖了過去,遠遠的,就見到那丈高的木制高台,有一瞬,她什麼都看不到,只看見了那把刀。
刀,反射著艷陽金色的光芒。
那耀眼的金光是如此刺目,刺得她看不清一切。
苞著,一切,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喧嘩的人聲不見了,圍觀的人群不見了,周道的景物不見了,只剩下被上了手銬腳鐐的他。
斑台上的他是如此的狼狽,卻仍難掩他與生俱來的霸氣與狂妄。
身後的人逼他跪下,他不肯跪,只咬牙憤恨掃視著周遭。
不敢說那不是夢,她心痛得無法自己,只能緊緊抱住他,哭得肝腸寸斷。
看她哭得這麼傷心,霍去病既感動又覺得好笑,也心疼地被嚇壞了的模樣,胸中有股無以名狀的情緒在發酵。
「傻瓜……」他抬起她的臉,拭去她臉上的淚,「別哭了。」
「我愛你……」看著他俊偉的面容,炎兒突然開日,語音哽咽。
他愣住了,周遭的一切在瞬間消失,只剩眼前垂淚的她。
「我愛你……是真的……」她伸手捧著他的臉,眼神哀絕的重復著。
她的話像支著火的利箭射中他胸口,那灼燙感和之前那間在心口發酵的情緒從心頭擴散、擴散再擴散……「再說一遍……」他嘎啞的說,深邃的眼底潛藏著激動。
「我愛你。」她笑了,淚痕猶在,笑容淒美。
她主動將紅唇湊上去吻他,她的吻是那麼柔、那麼輕,他胸口一緊,這下終于知道那一直困擾著他的莫名情緒是什麼了。
他不想她離開。
一直以來,他都是活在黑暗之中,即使人在廟堂,他依舊覺得自已被鬼魅糾纏,縱然身處陽光下,他仍覺得自己一身污穢,無論他看什麼,都是扭曲的、幽暗的,那讓他的心逐漸冷硬、無感,直至遇見了她——她一點一滴的剝除了周道的瘴氣,驅散了冰冷的黑暗,為他帶來光明和溫暖。
他不要她走,他要她和他在一起!
「和我回京。」
「什……」她一震,驚詫的退開。
「和我回京。」他撫著她的臉,堅定的說。
「不……」她倒抽口氣,小手輕捂著嘴,含淚的眼無法置信地瞧著他。
「你得和我回去。」
「不是……你不懂……」她憂喜參半,情緒復雜的搖著頭。
「你說你愛我。」他面無表情,彷若那是句軍事命令。
「我是……可是——」
「可是你要走!」他打斷她,目光炯炯,幾乎是咄咄逼人的。
「我……」望著他,她的聲音消失在喉里,淚光閃爍。
她的遲疑和為難,教他心慌不安,那股焦慮重新攀回心上,讓他冷然的面具龜裂.他抓住她想縮回的手,沖口就這︰「如果我說我愛你呢?」話才出口,他就被自己話中的意思給嚇到了,顯然她也是。
空氣中充斥著滯悶的氛圍。
炎兒呆看著他,半晌才茫茫然的道︰「那這一定是夢。」
思緒本是一片混亂,一听到她的話,反倒讓他繃緊了下顎,倏地將她拉進懷里,狠狠的吻個痛快。
唇舌交纏間,霍去病突地領悟了一件事——該死,他想他真的是愛她的。
因為除了這個,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解釋因她可能的離開而衍生出來的恐懼,只有這個了,這個他曾經嗤之以鼻認為傻子才會相信的愛情。
而這,讓他火大萬分了,因為他實在不想成為自己眼中的傻子,但很不幸的,他完全無法控制。
包火的是,他說他愛她,她卻認為這不是真的。
他喘著氣,強迫自己離開她的唇,怒瞪著地。
「現在呢?」他抵著她的額,惱火的道︰「還是夢嗎?」
炎兒喘著氣,雙頓泛紅,看著他的眼神迷蒙,「你……我……我不知道……」
這個頑固的女人!
他一火,低頭再吻,這回卻無法停下。
撩人的春意飄蕩著,在夜里……
激情的纏綿過後,他輕輕摩挲她的唇,前額抵著她的,不可思議的啞聲道︰「老天,你之前都跑哪去了?」
她幽幽的笑了,「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他低沉的笑聲響起,卻不明了這句話有多麼的真。
……………………‧她在矛盾中掙扎著。
她知道自己正在作繭自縛,卻依然如同飛蛾撲火般不可自拔。
每一次他和她說「我愛你」,每一回他逼問她是否和他回京,她的心就疼得直淌血。
她曾多麼的想听到他說這些話,但現在這些只是一次次的提醒她曾犯下的過錯,殘忍地嘲笑她那遙不可及的奢望。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她沉溺在欺騙和內疚的痛苦深淵里,時間像黃沙一般消逝,她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所剩無幾。
「為什麼不和我回去?」
日正當中,他又問了,炎兒依舊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她只是繼續蹲著,低首撫模那四腳朝天的軍犬毛茸茸的肚皮。
「你該知道那纏著布條的男人再厲害也無法阻止數萬大軍的。」霍去病繃著臉,不懂她到底是在堅持什麼。
他其實是可以不管她的意願,將她強帶回去的,但是——他握緊了拳——他該死的就是想要她是心甘情願的和他回去。
一聲口哨將狗兒叫回主人身邊去。
她繼續沉默著,縮回了手,但頭仍低低的。
「還是因為他是你的情人,所以你舍不得?」看著她蹲在地上的身影,一股醋意翻涌,他突地爆出這一句,口氣惡劣。
炎兒一顫,瑟縮了一下,「你要這樣想也可以。」
說完她站了起來,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