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女 第25頁

風雪呼嘯了一夜,他也醒了一夜。

翌日清晨,雪停了。

晨光乍現,照進屋內,他抬首望去,外頭一片雪白世界,但所有的一切都反射著金黃晨光。

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會愛我?

她的聲音又再度響起,他看著那雪白金黃的世界許久、許久…………………………漢武帝元狩六年春鳥兒在枝頭啁啾,春風拂過樹頭翠綠女敕芽,帶來一陣清香。

在這大地回春、萬物復蘇的時節,長安城里卻傳來了舉國哀慟的消息——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積勞成疾,于年初溘然長眠于世!

皇上為此痛心不已,除了追賜霍將軍為景桓侯外,並慨然決定在正在大興土木建造的義陵東側建造形似祁連山的將軍墓冢,來祭奠這位功勛蓋世的早逝英靈。

送葬那天,皇上特令降順漢帝國的匈奴將士,身著黑色的盔甲,緩緩地扶著驃騎將軍霍去病的靈柩,一直護送到他的墓前。

聞訊而來的民眾悌泗縱橫,夾道跪地迎送,送行的隊伍綿延幾十里。

在那一片哀泣聲中,一名頭戴斗笠的黑在男子隱身街巷角落,默默的注視著霍大將軍的靈柩從眼前過去,未幾,他轉身離去。

誰知才剛出城門,就看見了余鐵英手持長劍、牽了兩匹馬等在城門外,身上背了只包袱。

黑衣人劍眉輕蹙,低著頭讓帽檐遮住自己的臉,緩緩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將軍……」眼看他就這樣無視于他的存在走了過去,鐵英忍不住開口喚他。

他脊背筋肉一抽,腳下依然未停。

鐵英緊握著拳,不知該如何是好。

自從離開敦煌回到長安,將軍一年多來身體每下愈況,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相信曾領兵千萬、殺敵無數的他會因此倒了下去,加上那日听聞他病逝,他緊急趕去卻遭人阻在門外,說什麼他因病餅世有傳染之虞。

開玩笑,將軍是什麼病他會不知道?

他早猜到其中一定有鬼,多日連夜守在將軍府外,果然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算準他會趁出殯這天從人最少的東門混出城,所以早早就守在這里。

哪知將軍看是看到他了,卻視而不見的走過去。

「將軍!」見他無動于衷,鐵英咬牙拉高了聲音。

這回他終于停下了腳步,但未回頭轉身。

久久,才道︰「你認錯人了。」

「余家的家訓是有恩必報,打從將軍在三年前于匈奴蹄下救了咱們余家村百余條性命後,鐵英就決定要跟你一輩子,就算將軍已不再是將軍,余家曾受過的恩情仍需還清。」他聲若洪鐘,誠摯的看著眼前孤寂的背影說。

一陣春風卷過,揚起了黑衣男子的衣角。

「如若將軍不肯讓鐵英跟,鐵英也無顏面兒家鄉父老!」話聲未落,只听「鏘」地一聲,他拔出了手中長劍,就往脖子上抹。

眼看他腦袋身子就要分家,卻見當的一下,一把未出鞘的大刀橫擋在長劍上,黑衣男子不知何時竟疾如旋風的來到他面前,一雙炯炯有神的眼從帽檐下怒瞪著他。

鐵英亳不畏懼的回看著他,突地咧嘴一笑,「將軍。」

「這里沒有你要找的將軍。」黑衣男子惱火的抽刀回身,鐵英臉一白,本以為這下完了,沒想到卻看見他走向那兩匹馬。「不過我要去絲路,你的馬不錯,我需要一匹馬,還需要個熟沙漠的人,你熟沙漠嗎?」

問言,鐵英大喜,知是他默認讓自己跟了,連忙大喊一聲︰「熟!」

他听了,揚了揚嘴角,翻身上馬,喝道︰「那邊杵著做啥?」

「謝將——」

「嗯?」他挑眉,眼中寒芒一閃。

「不,謝爺成全!」鐵英見狀抓抓頭連忙改口,匆匆也躍上馬背,一張大臉笑得可開心了。

「那好,走吧。」他握緊韁繩,掉轉馬頭,朝西。

「駕!」鐵英興奮的跟上,繼續跟隨那永遠在他前方的戰將身影。他知道自己將會有著更加難忘的一生,因為和這個人在一起,是絕對不會無聊的。

夕陽染紅了大地,他們將一切拋在腦後,朝著遠方那好似正在燃燒的紅色地平線而去。

風,乍起。

吹落了長安城里最後殘余的白櫻……

漠之章

敦煌城南,樹蔭下坐著一老一幼正在下棋。

「爺爺,快和我說下文啊,然後呢、然後呢?」

「先把棋下完呀。」撫著白胡子,老爺爺指指棋盤。

綁著兩根辮子的丫頭片子不滿的嘟起嘴,盯著滿是黑白子的棋盤看了一下,然後「吶」地一聲,氣勢十足地迅即放下一子白棋。

「好了,我贏了!可以請了吧?可以請了吧?」小丫頭兩手撐在桌子上,著急的催促著。

「什麼,哪有你說你贏了就贏了,我們才——咦?」他話說到一半突地頓住,看著棋盤的兩眼瞬間瞪得老大,因為這小丫頭剛剛下的最後一子竟神奇的封住了他所有退路。

「看吧,我就說我贏了嘛。爺爺,你快講、快講啊!」

「怎度可能?怎度可能?不該會是這樣礙…」老爺爺撫著白胡子,百思不得其解,死盯著棋盤上看。他怎麼都想不通,本來剛剛還是他佔盡先機的呀,結果這小丫頭竟然只下了一子就將整個情勢完全改觀。

「爺爺——」小丫頭見狀不滿的拉長了音,「你快和我說嘛——」

「不算,這局不算,是我一時大意,咱們重新再來!」老爺爺不甘心的伸手一揮,想將棋盤上的黑白子弄亂。

「爺爺,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能賴皮啦!」小丫頭看了急忙抱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誰知道老爺爺雖然滿頭花白,力氣卻其大無比,手臂上吊了個丫頭,竟然還舉得起來,丫頭頓時哇啦哇啦大叫,抗議得更大聲了。

「你賴皮、賴皮啦——」她整個人手腳並用的攀在他手上,邊叫還邊空出另一只手抓著老爺爺的胡子。

「不算、不算,都是你這小丫頭使計讓我分心,這局不算——」老爺爺惱羞成怒死不認輸,爺孫倆就這樣在棋桌旁糾纏成一團。

「余鐵英!余念英!」一聲河東獅吼突地響起,嚇得兩人頓時停下動作。

只見一旁大屋中走出一名貌美少婦,氣呼呼的看著這兩個沒半點規矩的爺孫倆,念道︰「你們又來了,余念英,就和你說過要對爺爺有禮貌,你怎麼老是沒大沒小的!爹,你也是,不要假裝沒听到,我們都知道你耳力還很好,你年紀也不小了,怎度老愛和念英計較!」

「是不是爺爺他——」

「還不是念英她——」

兩人異口同聲,同指對方。

「再吵,今天晚上就沒舨吃!」少婦一擦腰,火冒三丈的道。

爺孫倆立刻又雙雙閉上嘴,一臉無辜。

少婦見他倆那可憐樣,拿他們半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一拍額頭嘆道︰「真是,我一定是前輩子欠了你們余家的,所以這輩子才會不幸嫁到余家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會嫁過來是因為看中我兒子長得帥咧。」鐵英咧嘴一笑,賊賊的道。

「對啊,娘,我還以為那是因為你愛爹耶。」念英眨了眨眼,轉頭看著爺爺道︰「爺爺,怎麼辦?要是爹知道娘不愛他,他一定會傷心欲絕的,就像那個驃騎將軍一樣。」

「對阿對啊,將軍為了找到他心愛的女人,在沙漠里流浪了十幾年咧。」

「是嗎?那爹是不是也要收拾行李去找他心愛的女人啊?」念英一臉無辜的和爺爺一搭一唱著。

「嗯,搞不好喔。」

兒爺孫倆煞有介事的點頭討論起來,少婦又羞又氣,滿臉通紅尷尬的道︰「你們倆少在那邊胡說八道,誰……誰說我不愛他啦!還有,爹,你不要一天到晚灌輸念英奇怪的故事,驃騎將軍霍去病在他二十四歲那年就已經死了啦!」說完,她氣沖沖的轉身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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