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地重新被水玉封印起來的眉間,解釋著,「從那天起,她體內的異能大增,強大到她自身都無法控制,雖然軒轅族的人替她上了禁制,但因為他們從水月鏡中知道他們可以靠她贏你,所以並沒有完全將她的能力封印住,她每天承受著火焚之苦,虛弱得無法抵抗她的族人,她是被強帶到戰場上的。」
他抬頭看著玄明,面無表情,聲音干啞的問︰「她告訴你的?」
「不是,我親眼看到的。」玄明沉聲提醒道︰「記得嗎?我在最前線。」
他沉默了,望著那如同布女圭女圭般垂掛在他手臂上的炎兒,艱澀的問︰「她以後會怎麼樣?」
玄明深吸了口氣,半晌才緩緩道︰「她曾經有機會回昆侖去的,但她舍不下你,所以在凡間留了下來,卻因為那身無法控制的能力,只能留在干熱的沙漠中。她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不是神、不是妖、也不是人。我遇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樣子的狀態,當時靠她自己可以簡單控制住,不讓熱能太過,也不會燒傷她自己。」
「那……為什底她還會……」望著全身都是燒傷的炎兒,他不懂她為什麼干冒燒傷降雨。
她不是應核是狠心的、毒辣的嗎?為什麼?
他腦海思緒一片混亂,對她的愛恨交織成一片密密麻麻糾纏不清的雜線,理不出任何頭緒。
「因為她想要回中原,想要和人接觸,所以為了控制她體內的炎熱,我用我的水珠封印住她的異能,教她水行術。但她練的時間不夠,她太早解開封印,因為煉化時辰未到,她的身體處在最脆弱的狀態下,耗盡了所有的精力才沒波及到其他地方……」
「什……什麼意思?」他看著沒有任何反應的她,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雖然不忍,玄明還是咬牙告知他事實,「意思是,她現在不會哭、不會笑,沒有死,也不是活的,她只會一直這樣睡下去,直到天地毀滅為止。」
他臉上血色盡失,猛地抬頭看著玄明。
不要那麼固執,你會死的!
不,你知道的,我不是人,我不會死的……那樣子和死有什麼不同?
直到現在,他才了解他們先前的對話,他的胸口家是被人挖了一個大洞,一個深不可見的大洞,耳邊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響著那句話。
那樣子和死有什麼不同?
和死……有什麼不同……有什麼不同……不同……不同…………………………玄明將她帶走了。
他沒有阻止,他是人,他們不是。
軍營里,損失不大,因為火滅的及時,各級將領在火滅後立即來報告狀況,他完全听不進去,所有的指令全是憑直覺反應說出口的。
然後,三天過去了,他的腦海里塞滿了那些紛雜的影像。
它們並未因她的離開而消失,反而更加的頻繁,那些影像只是一次次的提醒他的愚蠢、他的失敗、他的殘忍……他無法睡著,身體狀況因此變得更差,七天過去,鐵英看不下去,提議拔營回京,他在黃昏夕陽下看著一望無際的滾滾黃沙,只說了一個字——「好。」
第十章
長安
回到京里,皇上擺宴論功行賞,霍去病晉升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職等等同舅舅衛青,但他卻沒有絲毫的興奮之情。謝恩之後,回到府里,所有的文武百官紛紛擺酒宴客請他,他一場都沒去,全推了。
那一夜,他一個人待在房里,躺在床上,卻一夜無眠。
幾個月過去,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生活不知為何變得了無新意。
每一天,他都坐在庭院的涼亭里,每一夜,他都強灌幾壺烈酒讓自己睡去。
日日夜夜,他看著樹頭由綠變黃、變紅,落了一地。
時光仿佛在流動,又好似沒有。
常常他都只是怔仲的看著遠方,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分辨自己是誰。
是霍去病?還是蚩尤?是蚩尤?還是霍去病?
他越來越無法區分兩者,因為即使回到了長安,那些如冤魂般的幻影和夢境依然糾纏著他。
然後,時間久了,那些戰爭場面開始模糊淡化,反而是和炎兒相處的那些時日越漸清晰。
她的好奇、她的驚異、她的笑容……
她的善良、她的頑固、她的淚滴……
幾次在夜里醒來,他以為自己看見她獨自在玩著獨角棋;幾次在清晨醒來,他總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幾次在白日回首,他總以為她就在他的身後。
深夜里,火光映照著他從敦煌帶回來的那把青銅刀,他總是瞪著它,恍惚的瞪著。
恨她,他是恨她的,他當然是恨她的,不是嗎?
不是嗎?
每當他如此想,他就會記起那一天,她回首問他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會愛我?
他斥她胡說人道,她笑了,哀傷的笑了。
當時他不知她為何問、不懂她為何笑、不懂地為何笑得如此無奈,他現在懂了,終于懂了,她所問的問題,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腦海里重復著。
如果……我不是人……你還會不會愛我……還會不會……會不會……愛我……風聲颯颯,好似她幽幽淡淡的話音,來了,又去…………………………那一年冬天,大雪紛飛,呼嘯的風聲,听來都如她的悲泣。
冬天來了又去,春天來了又去,夏天來了又去,冬天再度降臨。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度過這一年,只覺得冬天好似從來未曾離開過。
好冷……
即使是最嚴酷的夏天,他依然覺得冷,很冷。
他日漸消瘦,原本寬大的衣袍在他身上像布袋般掛著。
御醫來了又走,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只能搖頭。
天,又下雪了。
兒時病弱的日子,仿佛又重新上演,他卻半點不在意。
倚靠在窗邊,望著窗外飄下的點點白雪,霍去病伸出手接住它,冰涼的雪花在他掌心融化。
她曾看過嗎?
疑問,突如其來的涌上心頭。
沒吧?玄明說她不能進關,因為會引起氣候異變。
在沙漠里,她一個人是怎度過的呢?怎度過的?
曾經她是如此的害怕孤單寂寞……
心頭一緊,他提醒自己應該要恨她,但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站在浩瀚沙海中的景象還是冒了出來。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道。
她曾如此說,他以為她在開玩笑。
……………………‧又從夢中驚醒,他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覺得渾身仍感到烈焰焚身的灼燙,他慌張的低頭要替她滅火,雙臂中卻空無一物。
空的,他的懷抱是空的,他的心也是空的。
他瞪著空蕩蕩的雙手,只覺得冷。
是空的,但她卻曾真實的待在他懷中,渾身火燙如布女圭女圭般無力的被他擁在懷中。
那一天的情景是如此歷歷在目,她在瞬間著了火,一頭飄逸烏黑的長發全燒了,粉女敕的肌膚被大火灼傷,她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完好之處。
我愛你……對不起……別恨我……
胸口疼痛不已,他將雙手緊握成拳。
我愛你……
她曾看著他,話音哽咽的說。
窗外大雪紛飛,他渾身熱燙有若火焚。
我愛你……是真的……
她曾伸手捧著他的臉,眼神哀絕的重復著。
他將拳頭握得更緊,幾乎無法呼吸。
我愛你……
她笑了,淚痕猶在、笑容淒美。
瞪著緊握著卻什麼也沒抓到的雙拳,面對一室的寂然,他到此刻才體認到,這一輩子,他就這度過了,從今而後再也見不到她,再也無法將她擁在懷里,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笑臉,再也無法听她說——我愛你……一陣強勁的風雪猛地吹開了窗,雪花片片旋進屋里,他一動也不動的瞪著自己的雙拳,直到滾燙的熱淚滑落拳上,他才知道自己還是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