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懿臻咄咄逼人的言語,逸均忍不住低吼︰「她不是你能去招惹的!」說完便怒氣沖沖的走出門外。
懿臻愕然的坐在床沿,成親才兩個月,他就迎進一名她不能「招惹」的貌美女子的話,真的需要說的這麼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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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均一夜未歸,令懿臻寒了心。
這是相識以來兩人第一次的爭執,以往無論她怎樣無理取鬧,逸均始終不曾動氣。而昨晚她不過是稍稍追問幾句,他卻真的動了怒。
看來這次的情況似乎真的十分嚴重。
他是在西苑過夜的嗎?而她該默許嗎?
轉念一想,她從來就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況且,情況未必真的糟到如此。
懿臻喚來小蓮替她整理儀裝,她決定會會一會那位「不該招惹」的女客人。
走進西苑,一陣悠揚琴聲傳來,只見涼亭里坐著一名女子,正背對著她們低頭撫琴,隨侍的婢女見到懿臻,福一福身。
「夫人好。」
琴聲戛然停止,那名女子聞言站起,轉過身來。
好一個柔弱賢淑的大家閨秀!柳眉如黛,杏眼含笑,朱唇不點而絳,儼然是洛神圖中飄逸的女神。
白莞蓉亦同樣驚懾于劉懿臻的美,暗自驚嘆,縱使有天仙下凡,也會比她遜色幾分吧!
她優雅的盈一盈身,「嫂子您好,請恕蕪蓉失禮!您的美貌教莞蓉看痴了。」
「你太客氣了。姑娘該如何稱呼?」她的縴柔亦讓懿臻頗為欣賞。
「小妹白莞蓉,齊老夫人與我娘是親姐妹,論禮莞蓉該稱您一聲表嫂。」白莞蓉柔柔的解釋著。
「原來如此,坐下吧!莞蓉表妹,我們好好聊聊。」
懿臻的個性豪爽,來到此處又少有機會跟同齡的女孩子相處,一見到白莞蓉就親切的挽著她的手,閑話家常。
「我倒沒听逸均提過,他還有個表妹。」這事需要保密嗎?她還以為他除了一大堆的屬下之外,都沒有親人了呢!
「因為其中有些糾葛,我們兩家其實並不往來的。」白蕪蓉頓一頓嘆道。
「我娘是妾,在兩年前便已過世,而家父也于去年相繼辭世,蕪蓉因而不見容于大娘,幸虧表哥得知,救莞蓉離開尷尬的處境。」話落,她不由得輕嘆一聲。她在白家的處境又豈止是有些尷尬而已呢?
懿臻了解的拍拍莞蓉的柔荑,男人樂于尋求三妻四妾的爭寵,卻不知造成多少不能向外人道的深閨悲劇,真是迂腐又可悲!
「既然這樣,你就安心的在這莊里住下吧!我們也好有個伴。」
「表哥難道沒有跟嫂子提起要如何安排莞蓉?」她為什麼會如此心平氣和的跟她談天說地,而不是前來興師問罪?
「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看到白蕪蓉的局促尷尬,難道——
「你是說………」不會吧!他們可是表兄妹啊!
「那日表哥來到白家,要帶我離開時遭到大娘百般刁難,她說莞蓉父母雙亡,白家既已由她作主,她決定將莞蓉許給方員外當四姨太。」
想到形貌猥瑣、年紀老邁的方老頭,莞蓉就不由自主的起了寒顫。
「表哥願意加倍賠償大娘的損失,然而大娘卻鐵了心的要莞蓉嫁人方家,還說白府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除非出閣,否則莞蓉斷無走出白家的可能。」
「所以……」懿臻心里驀地有股不祥的感覺。
對于善良的懿臻,白莞蓉心理十分抱歉,婚姻大事本來就無法由她自己作主,只怪大娘怨懟爹獨獨鐘愛娘一個人,冷落了她一輩子,臨終前還心心念念著要跟娘同葬,所以大娘才會刻意找個垂死老朽要她嫁過去吧。
「嫂子,如果可以,莞蓉絕不願介人你們夫妻之間,無奈造化弄人啊!」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懿臻緊握杯子的手指,已然泛白,卻仍平靜的說。
「那日離開白家時,除了鉅額聘金之外,大娘還要表哥保證一定會納我為妾,才讓我由白家後門出來的。」
一諾千金的齊逸均既已許下諾言,應該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為什麼一定要逸均娶你?你大娘會甘心讓你去過好日子?」逸均既然有心救她,當然會善待她。
「不!是表哥堅決的不肯納妾,才讓大娘改變要將我嫁人方家的決定。大娘知道像表哥這種痴情種,縱然身邊有千百個侍妾,也不會眷顧絲毫。」就像姨父一樣的吧!
「我想,大娘是存心要我步人她的後塵,頂著齊家夫人的頭餃,卻天天看著你們的濃情蜜意,再夜夜守著空閨孤枕而眠,好讓我也嘗嘗她的苦處。」
看盡齊、白兩家的情愛牽扯,自莞蓉對于自己的事淡然的就像在談論別人的事。
「這麼大的事情,逸均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對策?」懿臻不願相信他居然會任意妄行到這種地步。
「他不能!因為大娘要他當場決定,否則第二天便要讓方家來迎娶了。而且他必須助我離開白家,不計任何代價。」
「為什麼?」懿臻不解,她的處境固然值得同情,然而對逸均而言,只是一個失怙的表妹,不是嗎?
在白莞蓉的眼神示意下,懿臻摒退婢女,並命小蓮到苑門口守著。
「原本齊家莊莊主夫人的位置該是我娘的。因為娘心疼相依為命的妹妹,便在外祖父、外祖母過世之後,帶著娘娘一起投靠齊家莊。沒想到姨娘竟然不顧姐妹之義,與我娘的未婚夫婿日久生情。
最後我娘因為無法容忍與姨娘共侍一夫,只得離開杭州,嫁給爹當妾。兩家至此決裂、老死不相往來。
姨娘或許心中有愧,臨終之前才會千叮嚀萬囑咐的要表哥一定要找到娘的後人,並且妥善照顧。所以……」
白莞蓉吁了一口氣,「好無奈!是嗎?」如果能有選擇,她也不希望傷害到善良的懿臻。
「所以是婆婆留下遺言,要追均妥善照顧鳳姨的後人?」這等大事從認識至今,他竟提都不曾提到。
「是的。」莞蓉抱歉的看著懿臻,「正因為有這層糾葛,表哥才必須帶我回齊家莊,如果家兄在的話就好了。」
「你還有一個哥哥?」
「是的。在家兄年幼時,有一位四海雲游的方外之上到白家莊來。他說家兄天生異相,將來必定大有作為;但是在成年之前恐有災禍臨身,因此爹娘雖然百般不舍,還是決定讓家兄隨師父十方修行。」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沒再回家過了嗎?」她總覺得命相之學不可盡信,為了那些遙不可及的預言,硬生生的叫人家骨肉分離,實在太殘忍了。
況且,如果今天白莞蓉的哥哥還在,她也不會被她大娘欺負,而他們不會陷于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嫂子不用太過憂心,莞蓉只求不必嫁給方員外,終生成為他的禁彎。」
莞蓉遙望遠方,心中已然下了決定。「等和表哥成親,完成對大娘的承諾之後,莞蓉會立刻找一個清幽的佛門靜地,青燈古佛,了此余生。」
就到靈泉庵吧!那里有她生命中唯——一次的月兌序及驚喜。
懿臻大驚失色,拉住白莞蓉的手驚呼︰「你在說什麼傻話!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有出家的念頭!?」
「不是突然有的沖動。」白莞蓉安撫的拍拍懿臻的柔荑,「遠離塵世的想法在我心里已經存在很久了,世間真愛難尋,縱使有幸覓得真愛,卻又害怕有朝一日必須與人分享。」畢竟郎心難測啊!
「更何況,雖然必須嫁人齊家,我卻不願介人表哥與你之間;而我一個已婚配過兩次的女子,怎敢再妄想另覓良緣?」對于未來,白莞蓉倒是看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