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請!飄逸姑娘正在梅竹廂房彈琴吟曲哩。」
他笑,一把拉過臉色難看得仿佛是惡毒後娘的「朱公子」。
「一起去見見吧!既然已經踏進煙花地,不開懷暢歡豈不浪費?」
***
色胚!下流鬼!
朱令予在心中連連咒罵。
「喂!不怕眼楮抽筋嗎?」她氣極。
然而他不但置如未聞,一雙眼楮仍是直勾勾扣住花台上的飄逸姑娘。
飄逸!挺有靈氣,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絕麗。
花台四周全是流著三尺唾涎的漢子。反正男人皆貪美色……但是他竟也一副色欲薰心!
美人兒只不過是輕吟詩歌、跳跳舞、彈彈琴便把他迷得連祖宗八代都忘了,如果美人兒來個熱情獻身,他豈不是甘願做那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她霍地站起,轉身離席。否則她也許會把這月西樓給燒了!
臨到廂房外,她大吼,「俠士閣下,本公子不奉陪了!」
班扶風頭也不回的回應,「慢走!為兄可能以此為家。」
啥!他竟然被那清倌給迷了魂、丟了心?
她決定若是再見他,絕對當他是不相識的陌路人。
倘使她再和他有所交談,她朱令予就跟他姓!
祭拜他的祖宗墳墓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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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那潑妞好像快氣到內傷!
他這一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後。
「班兄。」
他回頭,原來是他的好友連隆冬。
連隆冬劈頭便是一句恭喜。
班扶風不解,「何喜之有?」
連隆冬頗為不正經的笑著,「方才上演的一切全落入我的眼了,班扶風大將軍。」
「原來你也好此道。」
「狎妓?哦不不,小弟只是附庸風雅。然而班兄你卻是與眾不同到使小弟好生佩服。」
班扶風斜的他一記。這個翰林院的首席大學士怎麼會是他的莫逆之交?唉。
連隆冬比畫一個借一步說話的手勢。
班扶風好笑的起身跟著他,好奇什麼事這麼神秘。
「班大將軍,和你一道逛妓院的那位。朱公子。好像是個姑娘家?」該是如此稱呼,方才他有听聞老鴇高亢的招呼聲。
「不愧是在女人堆里打滾的文人雅士,一眼即知雌雄。」
「因為那位‘朱公子’怒瞪著你的眼神里充滿她不自覺流露而出的愛和妒。」
「她像只小野獸,喜歡打架、練武,基本上她缺乏女兒家的自省。剛才你所見到的只是她對我的戲耍失敗,所表現出的惱恨罷了。」
「旁觀者清。至于戰功彪炳的你,大概亦是當局者迷,不知自己早已情有所鐘……」
「連大學士!你的推論未免武斷,你該有瞧見我對飄逸姑娘的痴迷眼光?」
「哈!那種矯作可笑的障眼法!班大將軍,你為人端正慣了,這頭一遭和女流小輩斗氣為的是何由啊?」
「自作聰明。」
「嘴硬。」心情極好,就往另一花樓尋花去吧。
走踏兩步,連隆冬回頭,端整了輕佻的面色。「班兄,依照大明皇朝的律令,戍守邊疆的大將領未受皇命下詔而私自回京,該當何罪?」
死罪。不敬君皇或是叛逆謀反皆可誅殺滅絕,甚至禍及九族。
班扶風臉色不禁沉凝。「你是在暗示,有人以此攻擊我?皇上知道我擅離職守?」然而他一直待在雲淡別居里療養傷體,昨夜才踏入將軍府邸……「笑里藏刀的敵人最該提防。」言盡于此,姐兒還痴痴等待他這大學士的千金散盡哩。
***
班扶風一回將軍府,管事便倉皇稟道︰「福全總管方才到府中一趟,傳了皇上的口諭……」
丙不其然。「皇上宣我進宮?」
「是!且福全總管說龍顏震怒……」
他揚手一揮,「立刻準備馬車和官服。」這事總得面對。
「將軍爺!您還是趕緊找兵尚書和幾位官爺大人為您求情啊!」
「閻王老子還不肯收留我。」
***
年輕有為、仁民愛物的皇帝在議事殿上單獨召見他最為賞識的白袍將軍。
「班卿!朕若嚴懲你大罪,你服不服?」
能說不服嗎?「聖上英明,自有仲裁,臣領罪。」
階下愛卿眼底眉梢的笑意,坐在龍椅上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應該嚴加懲處治罪。
然而如同友朋的君臣之誼使他無法不偏袒。
「咳咳,遠卿上奏,你已回京數日,可有此事?」
御史大夫遠程祿?那老匹夫怎麼知道他單騎離開邊城的秘密?除非……他斂眉,「臣確實回京已有數日。」
「大膽。」皇帝豁地離開龍座,走下台階,與他眉目相對。「可知你犯下天大的罪過?」
「微臣願受皇上責罰,但是臣尚有一事相求……」
「放肆,竟敢和朕談條件!即使朕立刻下令摘你腦袋,于理于法皆有憑據。」于情嘛,他這皇帝卻是難為。
君臣厚誼通常勝過夫妻眷寵。
半晌後,他擺出冷色,「說!」準備發發龍威。
「請皇上再給微臣十二個時辰,讓微臣處理……」
「處理家眷?遣散奴僕?或是畏罪潛逃?」
班扶風不禁勾勒出一抹諷笑,「皇上說笑了,微臣尚未娶妻納妾,府中既無歌舞娘妓,亦無陪寢丫環,哪來的家眷?況且上無慈嚴,家無橫財。」
「那麼你倒是說說要‘處理’些什麼事?」
「天機。」所以不可泄露。
皇帝眯起厲眸,「你太無狀,太不把朕看在眼里了吧,班大將軍。」
「臣惶恐。」
惶恐?他從頭到腳哪一個地方顯出惶恐的畏懼來了?
哼!他這愛卿的傲氣簡直凌駕皇親國戚之上,連他這萬歲爺也得賣他三分情面。
「就給你十二個時辰!朕倒要瞧瞧你稱的‘天機’,值不值得抵你的大罪。」
「謝主隆恩。」
「退下吧。」
***
「皇兒。」
正提筆欲批閱奏折的皇帝連忙走下台階,攙扶太後。
太後笑問︰「剛剛哀家在議事殿外遇見一名白袍將軍,他便是眾臣子口中的風雲小將吧。」
「是的,母後。」
「皇兒與他君臣之間處得可好?」
「就是太過,所以班扶風這小子不但不懼怕兒臣的天威,並且爬到皇兒的頭上來。」
皇兒嘴里雖然罵著,臉上的表情卻是把那俊秀的將軍視為至交體己人。太後噗吭一笑。
「母後?」
「原來他的不卑不亢其來有自啊!不過哀家正是欣賞他這神氣!」
眼皮驟跳,皇帝小心翼翼的詢問。
「母後可是打定了主意?」
知子莫若母。太後笑意盈盈,「依皇兒看,那風雲小將是否值得千金閨女倚賴終生?」
「班卿溫文中帶著狂傲,領兵打仗他若稱上第二,無人敢居第一,大丈夫當如是,這般人中之龍自然是姑娘家最好的歸宿。」
「這就是嘍。」龍頭拐杖輕敲兩下,她微笑說︰「皇兒,你準備當上小舅子嘍!」
「母後的意思是想召他為婿,十四公主的東床駙馬?」
「正是!先皇的十四個女兒之中,就只有予兒是哀家所出,是嫡親的大明公主,哀家自是偏袒了點。」
「母後的偏袒恐怕不是一點點,而是氾濫如滔滔長江。」
太後微赧,「皇兒甭取笑哀家了,皇兒這當哥哥的不也疼她疼得緊!」
「所以才造就她的搞怪性情!」怨哪。「朕擔心班扶風那小子听聞過麼妹的‘不良行為’,若是來個拒婚,朕的顏面往哪里擱?」
「那小伙子表相儒雅,骨子里的不馴確實可能對你的降旨賜婚來個不理不睬。」
「班卿的倔傲和令予確實有得拼。」
「所以他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咱們的寶貝公主除了他,大概無人可治了。」生女若此,是驕傲,亦是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