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碗飯來。」他命令她。
「你干嘛?」
「我要吃飯啊!」不要她盛飯,他能干嘛?
陸靖翻白眼,真不曉得這丫頭是不是腦子壞了,有點「阿達、阿達」的,要不然這麼顯而易懂的事,她還要張大嘴巴,問他一句為什麼。
她是在耍白痴啊她!
陸靖像個大爺似的,坐在灶房的長板凳上,蹺著他的二郎腿,氣定神閑等著奴兒服侍他。
奴兒既要張羅他吃,又要張羅他穿,她是招誰惹誰來著?她只不過是好心的買了他,為什麼得淪落到當他的奴才!
奴兒瞪著他,可他卻比她更凶;奴兒凶不過人家,於是短了氣勢,只好委曲求全的去張羅吃的讓他吃飽、喝足。
而他吃飽了、喝足了,這會兒他總該走了吧?
「你快離開。」奴兒想過了,帳面不符的事她自個兒會想法子蒙混過去,至少勝過留他這個大爺待在她家白吃白喝。
她家里的人要是看到她房里窩藏個男人,那還能不天下大亂嗎?
「你快走。」她拿手推他。
陸靖一個轉身,折了回來。「你急什麼急?我有說我要離開嗎?」
「你還不離開啊?」難道他還想賴著不成?
「我三天沒洗澡了。」陸靖很受不了自個兒身上的味道。「你去燒桶熱水來讓我洗澡吧!」
他指使她指使得倒是挺順口的。
奴兒不禁為之氣結。
「怎麼?還不快去。」見她愣在原地,陸靖壞脾氣地吼她。
「哦!」被他一吼,奴兒一驚,什麼氣全沒了,趕緊跑到外頭去劈柴、升火,燒熱水。
她就像可憐的小婢女一樣,服侍著她花了二十三兩買來的惡奴才。
她為什麼這麼可憐啊?奴兒心底有所不服,但她與生俱來便是逆來順受的個性;而陸靖的個性又太強悍,所以,她的心里縱有再多的不服,也只能乖乖的听從陸靖的指使。
她現在只希望陸靖能早點閃人,為了達到她的心願,所以,奴兒更加努力的服侍陸靖這個惡僕。
※※※
奴兒將陸靖要的熱水燒好之後,便把他藏在她房里洗澡;而她自己則是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她上哪去了呢?
陸靖洗好澡,閑來無事跑到屋外閑晃。他以飛檐走壁的方式看盡蘇家里里外外的一切。
大廳上,席開兩桌,男丁女眷隔著屏風分開用膳。
可那個笨奴兒呢?陸靖下意識的四處梭巡的找她。
在女眷那桌,他找不到她的人;陸靖輕足在屋檐上點了兩下,輕輕的躍開身子,飛著離去。
在灶房,他找到了她的人,那笨丫頭正躲在灶房里吃飯呢!
他縱身下去,足點地,推開灶房的門問︰「你在干嘛?」
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差點嚇死她了。
奴兒拍拍胸脯,把梗在喉嚨的那口飯給捶下去。
要死了!「我才想問你,你在這里干嘛?我不是讓你在我房里躲著別出來嗎?你怎麼這麼光明正大的在我家晃啊?要是讓人瞧見怎麼辦?」
「不怎麼辦。」陸靖覺得他長得玉樹臨風、豐姿颯爽,沒什麼好見不得人的。
倒是她!「你怎麼躲在灶房吃飯?」她才像是個見不得人的賊呢!
他彎著身子看向她一臉的狼狽。她因為忙而顯得有點灰頭土臉,那髒兮兮的小臉昂著,就像只可憐兮兮的小花貓般,看得陸靖忍不住就想欺負她。
那只小花貓不懂他欺負人的心思,還傻傻的回答他,「我喜歡在這兒吃。」
「你少來了,哪有人不愛在大廳跟家人和樂融融地一起用膳,倒喜歡一個人窩在黑不溜丟的灶房用餐!老實說,是不是你家里人不讓你同他們一起吃?」
「你才少多管閑事,我家里面的人這麼疼我、愛我,他們怎麼可能不讓我跟他們同桌用餐?是、是、是我不要的。」她還在逞強。
「你為什麼不要?」
「你沒瞧見嗎?那桌子才那麼一丁點大,卻要擠那麼多人;我在那個地方吃飯多不舒服啊?不如一個人在這里用餐,這里全是我的地盤、我的天下,我愛吃多大口就吃多大口,又沒人管;我為什麼不愛在這里用餐?」
因為這樣用餐,一個人很無聊。
陸靖將答案吞回肚里,沒說出口。他難得一見的良心跑出來,要他別再對她落井下石了。
他分明知道奴兒在這個家里不得寵,何必硬要揭她的瘡疤呢?
「哎呀!」奴兒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又怎麼了?」
「我忘了……」
「忘了什麼?」他問。
奴兒的眼楮圓溜溜的轉,她才不跟他說呢!
「總之我有急事要忙,你快回我房里躲著,別出來給我惹是生非。」她東西收拾收拾,便忙著往外頭跑。
陸靖會乖乖的回房那才有鬼,他直接跟了上去。
第三章
奴兒是去听課。
她今年十四歲了,卻大字不識一個,家里請來個教席,她忙里偷閑,趁空躲在窗子底下偷听夫子授課。
今兒個夫子教的是對句。
夫子舉例︰寸土建寺,寺旁言詩。詩日︰風雨送帆歸故寺。
這是什麼意思?
奴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她就蹲在窗欞底下推敲;她沒有筆,只能拿根樹枝在泥地上劃著。
寸土建寺、寸土建寺——寸土怎麼建寺?好難喔!
唔……偷偷看一下夫子怎麼教的好了。
奴兒探出頭,她只要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她伸長脖子,將頭偷偷的伸展出去。
她眨巴著眼楮,看著教席解釋——寸土之所以能建寺,是因為寸字頭上加個土字便成寺,故曰︰寸土建寺。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奴兒受教了。
奴兒直點頭,將土字、寸字記在心頭。那麼寺旁之所以言詩,那便是——奴兒一根手指頭在半空中比劃著。
她寫得出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奴兒!你鬼鬼祟祟的蹲在那里做什麼?」
三女乃女乃那房的二妹莫靈看到奴兒,氣得直拍桌子瞪眼楮,像是奴兒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樣。
莫靈沖過來,抓著奴兒就像在抓賊一樣。「誰讓你來這兒的?」她把奴兒揪了出來。「你碗洗好了嗎?灶房打掃了嗎?」
「沒、還沒。」奴兒將脖子縮進衣襟里。
莫靈年紀雖然比她小,但個頭兒卻長得比她高大,妹妹拎著她,就像老鷹拎著小雞一樣。
「事都還沒做完,你還敢在這里虛混,你不想吃飯了呀你!」莫靈惡聲惡氣的把奴兒趕走,深怕奴兒在這里的事要是傳出去,她娘要是聞聲跑出來,到時奴兒就有得罪受了。
不知為什麼,奴兒在這個家中是沒什麼地位的,不只她娘討厭她,就連大娘,還有好幾位姨女乃女乃,對奴兒總是頤指氣使的,不怎麼友善。
莫靈也覺得奴兒很可憐,但那有什麼用?她都自身難保了,也顧不得奴兒在這個家里所受到的對待是好是壞。
「你還不快回去。」莫靈推她。
她太用力了,奴兒沒幾兩肉,被人猛然一推,便被推倒在地。弟弟、妹妹全跑過來看她,他們笑嘻嘻的指著她的髒臉,說奴兒像只小花貓。
奴兒強忍住眼中的兩泡淚,囁嚅的道︰「我只是想讀書、識字。」
「你讀書,識字做什麼?難道洗碗,打雜需要識字嗎?」莫靈啐了一聲,她覺得奴兒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她沒知識也要有常識啊!她難道不清楚她有多討人厭,干嘛為了讀書、識字,卻惹火家里頭的長輩,她是皮在癢啊?
「你快走吧!」莫靈見她不走,還用腳去踢她。
奴兒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忙著點頭說︰「好,那我先去洗碗,是不是洗好碗,我就能來這里听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