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奴欺主 第4頁

她把銀子全數給他。

其實,她的蘇繡只能典當二十兩銀子,但她特地請求那人口販子千萬別跟別人說,尤其是那個她剛剛才買來的惡僕。

她很怕她的惡僕萬一知道她只花了二十三兩買他,又要氣得頭頂直冒煙,那多恐怖啊!

奴兒光是想到陸靖凶巴巴的臉,她就嚇得直打哆嗦。

「這位大哥,這一點點錢你收下,你趕快走吧!」奴兒催人口販子上路,免得穿幫。

人口販子做了一輩子的生意,這種事還真是頭一回遇上呢!都已經敲定的買賣,還有冤大頭自動再送銀子上門來!

他當然得趕快走,省得這位小泵娘到時發現她的如意算盤撥錯了,硬是回來跟他討回多出的銀子,那他可不依。

人口販子趕緊收拾東西,要家人們上路羅!

他們準備趕往下一個城鎮,獨留下陸靖與奴兒。

市集收了、人散了,大街上空蕩蕩的,只剩下落葉片片跟人潮散後滿地的垃圾。突然一陣涼風吹來,卷起幾張紙屑、幾片落葉——

奴兒覺得這景象看起來好蕭條,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背脊涼颼颼的,似乎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

奴兒左手提著豬肉,右手拎著菜籃;左腋下夾著三姨娘要的大褂,還有大伯父要的長袍;她還得去一條街外的藥鋪買東洋參。

可她沒銀子了,怎麼辦?

看來,只有跟樂少東家討個商量,看能不能讓她賒個幾天,畢竟,她跟他們做了好些年的生意,他也該知道她是不可能跑掉的才是。

「啊!」

正當奴兒想得出神之際,她左腋一松,三姨娘的大褂、大伯父要的長袍就掉在地上了。

為了防皺,三姨娘的大褂還弄了個卷軸卷起來,她腋下這麼一松,大褂眼看就要滾著跑離她的視線之外。

要死了!她今天還真是流年不利,跑了青蛙不打緊,要是這會兒連大褂都沒了,回去後她的皮還能不繃緊些嗎?

奴兒急慌慌的跑去追。

她追得氣喘吁吁的,眼看大褂就在前頭,她更加賣力,一個跨步,以很不雅的姿勢阻止了大褂再往下滾。

她雙腿開開的,一腳曲著,一腳踩在大褂橫著的布面上。可她現在怎麼收腿?

她一收腿,大褂鐵定又滾開了,然而她兩手全是東西,也不能彎下腰身去撿。

「喂!」她喚他。

陸靖眉毛連挑都不挑一下。

「喂!我叫你啊!」奴兒沖著他叫。

他看她了一眼,但眼光很冷。

奴兒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但是——「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兒。」她又不是存心叫他「喂」的,他干嘛這麼凶啊?奴兒委屈地嘟囔著。

「陸靖。」他冷冷的拋下他的名。

「好吧!陸靖,你幫我吧!幫我把大褂撿起來行不行?」

他沒說行不行,倒是彎下腰去撿大褂與長袍。「擱哪?」他將大褂橫在她面前問她。

他怎麼問她呀!

他沒見到她兩手全是東西嗎!

「你幫我拿吧!」這要求不過分吧?畢竟她買了他,他可是她的僕人呀!

「你叫我拿!」可陸靖卻朝她噴氣。

這丫頭片子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不就是我花了好大一筆銀子買來的奴才嗎?」從沒見過有哪個奴才像他這樣凶的,動不動就生氣;他不像個奴才,倒像是個主子。

嗚嗚嗚~~她怎麼那麼可憐,買了個惡僕回來。

現在怎麼辦?瞧這陣仗,要他那僕人做事,他鐵定是不肯的;而且說句老實話,她好像也沒有那個膽子叫他做事。

那怎麼辦?不帶他回家,帳面上沒法子平衡過去;但帶他回家,像他這樣的脾氣,還不把她家給掀了嗎?

奴兒頓時覺得烏雲罩頂,頭上一群烏鴉飛過去,她真是倒楣透了。

※※※

「奴兒,我的袍子。」

「奴兒,我的茶。」

「奴兒,我要梳頭。」

「奴兒——」

「奴兒——」

陸靖長腳才剛踏進蘇家大門,什麼人都還沒見過,便听到一大串的人喊著奴兒的名,指使她做事。

而奴兒就像蜜蜂似的,一下子跑東、一下子跑西,招呼了眾人,這才拿著她的菜籃子走進廚房。

快晌午了,她還得煮飯呢!

陸靖一路跟著她,有件事有點不明白。「怎麼這麼大的一間宅子,就你一個下人啊?」

「什麼下人啊!」奴兒拿著吹桿往炕下吹氣,她熟練的生火,洗了米,開始煮飯。接下來,她像是有三頭六臂似的,忙著炒菜,一盤又一盤的。

「你這樣子不就是下人。」

「我?」奴兒指著自己的鼻頭。

她忘了她手剛剛扶著炕,黑了一大塊,現在那塊黑全涂在臉上,顯得她既滑稽又可笑;而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可笑樣,逕自搖著頭說︰「我不是下人,我是小姐——」

咦?也不對,她們家沒買奴才,所以她稱不上是小姐,因為,從來沒人這麼叫過她;但她真的不是下人,只不過這家里打雜的事全是她在張羅,舉凡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她全都包辦。

「你這樣就是下人。」下人就像她這樣。

「不!不對。」奴兒急著甩頭,她不喜歡下人這個身分,倒不是說她瞧不起奴才,只是覺得她也是這府里的人、是她爹的女兒,她沒當主子就已經夠慘了,怎麼能讓她買的奴才說她是個下人呢?

「怎麼不對?」

「我爹是這宅子的主子。」所以她哪是下人啊!「所以,硬要說我是個什麼的話,那、那充其量、充其量……」

「充其量什麼?」

「充其量只能說我們家各司其職,因為,並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會請下人的是吧?既然不請下人,那這些雜事自當落在自家人的肩上。」

「可是,打從我進到這個家里,我沒看到有人在工作。」他只看到她們家的人不是忙著打馬吊,就是忙著指使她做事。

「在工作的就你一個,還說什麼各司其職。」陸靖皺著臉看她問︰「你確定你是這宅子的老爺生的嗎?你確定你不是撿來的嗎?」

陸靖嘴巴壞,硬是要揭奴兒的傷疤跟痛處。

「我當然不是撿來的,我娘可是這府里最得寵的二女乃女乃。」

說起她爹娶了三妻四妾,她娘雖然排行老二,但可得寵的哩!因為她娘生了蘇家唯一的男丁。

「可你娘怎麼不寵你?讓你乾乾扁扁的一個小丫頭,里里外外打理這麼多事!」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這才發現,奴兒個兒小小的,身上不長肉。她長得難看也就算了,怎麼還不懂得妝扮自己呢!

瞧她蓬頭垢面的,哪像是二七年華的大姑娘?

陸靖撇嘴,對奴兒是萬般嫌棄。

奴兒不知道陸靖的心思,她一心一意只想為自己討個公道回來。「我娘不是不管我,她是沒時間管我。」

娘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陪她弟,陪聰兒讀書、寫字,就怕弟一個路走岔,變成不肖子弟。

「你別胡說。」她跺跺腳,怪他隨口胡說,攪亂了她的心思。她不喜歡這個樣子,她一向安分守己慣了,過這樣的生活,她學著知足常樂,但他剛剛那席話,分明就是想挑起她隱藏在心底的不悅。

她喜歡做家事、喜歡被大家依賴,為什麼這些喜歡一旦到了他的嘴里,便全成了不堪的虐待?

「懶得理你。」她的事,他才不想管呢!他只想待在這個地方避避風頭,等他家里的人來接他。

他一個王孫公子落了難,身上沒銀子使的滋味真難過,但陸靖一點也不想自食其力,靠自己的力量回京城。他要待在這里等人,而這段等待的期間嘛——唔!她得伺候他的吃、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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