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眸沉如深淵,冰寒之氣入身,他才猛然驚覺她對他有多重要,勝過于生命。
竹兒,他的愛。
「堡主,你飲公主的血吧!你的臉色太過蒼白,需要鮮血溫熱。」再拖下去恐怕對他不利。
「滾!都給我滾,別讓我看見你們,滾--」拓拔剛聲嘶力竭的狂喊,不讓任何一個人近身。
「堡主,張錯不會任你飽受折磨,就算要與天下為敵,屬下也要保你周全。」守護他是他的責任。
拓拔剛不懂他眼中的堅定,為了一個隨時可能殺他的主人送命值得嗎?生性冷殘的他從不曾善待過手下,為何他們甘願為他舍棄一切?
竄流的寒氣逼得他無法思考,左手揪著胸吐出一陣陣寒煙,額頭冒出的冷汗瞬間凝成冰,滴落在微濕的腳旁。
這是他殺人如麻的代價嗎?上天代之懲罰他的不仁,要他也感受身置寒冰地獄的痛苦,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地活著受罪。
死亡的感覺是這樣吧?等待的永恆卻只是一剎那。
「得罪了,公主。」
銀刀一揮,血的氣味彌漫一室,掙扎讓自己獲得解月兌的拓拔剛忽地僵直,黑眸轉淡地慢慢褪去顏色,一抹淡紅漸漸攏聚,深如血楓。
他瞪著那冒出鮮血的細腕,不由自主的移動腳步,神智受寒氣侵擾顯得渙散,厲光凶猛地朝血泉走去。
一口就好,只要一口,溫熱的液體滑入喉間便能舒緩全身的僵硬。
那是一種近乎呆的行為,縱使他百般克制不去一舌忝腥甜的溫血,張錯和杜遙夜依然想盡辦法要他喝下血,不容他殘忍地對待自己。
他們對他都有著期望,不希望他敗在寒毒下,他是西夏人民的最後依靠,皇家血脈。
「拓拔剛,叫你的爪牙別再跟著我,我要走就走誰也別想攔我,你叫他們離我遠一點,不要像禿鷹似的盯著我像盯一塊上等紅肉……」
清亮的嗓音由廳外傳來,夾雜著忿忿不平以及一絲埋怨,像是任性的孩子抱怨沒吃到糖,不甘心又無可奈何地使著性子。
一抹清冷灌入腦海里,驀然一怔的拓拔剛像是忽然清醒般,表情暗沉地不知發生什麼事,片刻的失神恍如在夢中,神智飄浮。
但是橫在面前的血腕拉回他的記憶,神情復雜地瞪著留在上頭的牙印與吮痕,發紅的雙瞳頓時明白他又做了什麼。
真的贏不了它嗎?他又屈服了。
「……拓拔剛,我不是女奴休想軟禁我,你要是一天不放我走,我就一天偷十個人的衣服,直到你們無衣可蔽體為止……」
竹兒?!
眼角瞟見一抹翠綠色身影正一腳跨進大廳,他想都沒想地揚手一揮,藉由掌氣將她掃出廳外,不讓她瞧見自己此刻的鬼樣。
不能再讓她看到,絕對不行。
「滾!妳給我滾--」
如雷的吼聲震動屋梁,一片霧狀的木屑和灰石隨著流動的寒氣而輕落。
滿嘴鮮血的拓拔剛不想讓她看見他此時的狼狽。以前的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如今他動了情。他害怕她怕他,也怕她掉頭離去,視他如魔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畏縮如鼠。
他可以任全天下的人都怕他,畏懼他魔性的顛狂,唯獨她不行。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漬,卻抹不去留在心底的陰影,入目的白發不斷提醒他自己有多麼駭人,如同鬼魅在人間流竄,以血維生。
這是他的悲哀,也是宿命。
「別……別讓她瞧見我現在的模樣……」他承受不起她懼怕的眼神,一丁點也不行。
「堡主?!」愕然的張錯驚嚇萬分,不相信他會露出近乎痛苦的神色。
「讓她離開,不要嚇到她……」讓她害怕比刀割他的心還要難受。
「不要嚇到她……」張錯默念著這句話,細細咀嚼。
突地,他的雙目為之瞠大,難以置信的看著為寒毒所苦的主子,那深切的情意讓他驚得幾乎無法開口。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堡主居然也會愛人?!
「該死的拓拔剛,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知不知道我很怕痛,你還用氣功推我,你想害我摔得四分五裂變成鬼是不是……」
氣惱的諼罵聲又再度響起,不屈不撓的小小身影由地面爬起,打算入內與之一較長短。
「滾!我不想看到妳。」
她再一次又被一股氣彈出,厚重的門板也隨即重重的扣上,當她的面發出砰的聲響。
拓拔剛的眼中有著深沉的痛楚,神情輕狂的捉住杜遙夜俯身一咬,將滿身不得宣泄的怨恨和怒氣發泄在她身上,狂肆吸吮。
第八章
什麼叫他不想看到她?他以為以他的爛脾氣會有很多人搶著吹捧阿諛嗎?
作他的春秋大夢!她羅竹衣還不至于沒骨氣抱他的大腿,吼聲大想嚇誰?不見就不見有什麼好希罕,她還不見得樂意見他呢!
可是他當她的面把門甩上就太過份了,萬一她閃避不及砸上她的花容月貌怎麼辦?他耗上千金也難彌補一代紅顏的殞落。
還有那陣突起的怪風是打哪來的?連著兩次撲面而來,硬生生地將她往後拋擲,就像被人無情的一甩,眼前畫過繁星無數。
哼!他叫她滾她就得滾嗎?未免太小看她了。
起碼要把這口氣討回來,不能讓他太過得意,恃強凌弱是懦夫的行為,她絕不是覺得難過才自找苦吃,非找他理論不可。
緊抿著唇,羅竹衣逞強地鼓著腮幫子,雙眸怒生不肯善罷罷休。
「堡主不想見妳必有其因由,待會我再幫妳問一聲。」怎麼回事,為什麼堡主不願見她?
事有古怪。李惡滿月復疑雲的想道。
「不必。」她賭氣的一應。
要問她不會自己問呀!要他多事。
「也許堡主有事不想妳牽涉在內,所以口氣惡了些,妳千萬別在意。」算算日子還有兩日才是十五,應該不是寒毒發作才是。
「他會有什麼事怕我撞見?你听听那吼聲多有魄力,根本不只口氣惡劣,分明是要我滾遠點別礙他的好事。」她說得一臉怨懟睨視闔起的廳門。
「妳別胡思亂想,堡主的性情一向陰晴不定,時好時壞不好捉模,他大概是怕自己的壞脾氣會傷到妳才不想見妳。」他只有這種說法了,不然實在無從解釋起。
自認口才魯鈍的李惡編不出好借口,他知道要說理絕對辯不過她一堆歪理,只能捺著性子的順著她安撫,暫時穩住她的怒意。
從她來到陰風堡之後,堡主因她所做的改變他看得最清楚,除了不肯放她離開外,幾乎凡事都由著她胡鬧,讓她將堡主的尊嚴踩在腳下。
因此他不認為堡主有意怒斥,一定有什麼事逼得他不得不狠心驅離她,半步也不許她靠近。
雖然他心里有些疑慮急待厘清,但他更明白當務之急是看牢她,免得她一怒之下去向不明,他將得面對堡主狂騖的怒濤。
「別替他找借口了,我看他八成藏了個女人在里頭,怕我不識相打擾了他。」語氣極酸的羅竹衣拾起石子就往門上扔。
也許她的行為看來十分稚氣,但是她確實說對了一件事,大廳內的確有名跟他關系匪淺的女子。
泵娘家對這種事向來敏銳,稍有一絲動靜便能嗅出其中的奸情,即使她始終抱持著早晚會離去的心態,可心匠的酸澀仍讓她感到不舒坦。
世間的男子多妻妾,想要找到像她爹和外公一樣的痴情種少之又少,她不以為他對她的憐寵會持久,遲早有一天他也會為別的女人而離棄她。
「竹姑娘,妳真的想多了,堡主的為人妳理應明了,他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而震怒的人。」除非那個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