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菊 第2頁

瞧她又想找人打架的模樣,眉不抬的游龍視若無睹地走過橫眉豎眼的西鳳面前,取出下擺縫上精致穗花的銀白披衣為但笑不語的主人披上。

楚天魂有財有勢文采過人,一出生即榮華富貴在身,偏就身子骨不好,三天兩頭就得找大夫來救急。

弱冠之後經由高人調理病體後,稍見佳況,只要不受風寒、不透支體力,大致來說和常人無異,不須像幼時一般喝藥像三餐進補,一回不飲便出事。

「二少爺,你看他啦,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氣悶的西鳳無處宣泄怒意,不甘心的向主子告狀。

楚天魂俊雅的笑笑,一派清閑,「游龍就那個性,改不了,你就遷就遷就他吧!」

以和為貴,犯下著為了點小事而惱怒在心。

「為什麼不是他來遷就我?你瞧瞧他又是那副千年不化冰的死樣子,分明瞧不起我!」不讓她抽一鞭出氣,她會像蠱毒發作一樣難受。

冷哼一聲的游龍根本不理她,由著她自個兒說話氣得直跳腳。

「認識他這麼多年,你能認為他還有其他表情嗎?」入春了嗎?怎麼天氣還沒回暖?

即使披了白貂縫制的披衣,面容略顯蒼白的楚天魂仍覺得有股寒意來襲。

「二少爺。」他只是天性使然,別當他是怪物的論長道短。

「你瞧吧!他連喚我一聲二少爺都是必恭必敬的不動皮肉,你就原諒他的天生冷清。」有人天生不知道如何去笑,沒有七情六欲。

「二少爺,你不要跟她一起起哄。」臉頰抽動了一下,木人似的游龍仍是維持著不苟言笑的神情。

他淡笑的噙著謔意,「放輕松點,別把自己繃得太緊,凡事但求無愧於心,不必太認真。」

「二少爺的關心屬下領受了……」

「可是沒這必要是吧!要你不繃著臉比登天還難。」慨然一喟,他知曉他在擔心什麼。

全怪他不能讓人安心的身子,肩難負重手難提,宿疾纏身難以根治,雖然已多年不曾發病了,但病謗仍在,叫人心頭吊著十五個桶,七上八下的。

楚天魂的臉上沒有愁緒,只有接受命里帶來磨難的泰然,他不以為苦的肩負起所有責任,過虛的臉色總是浮現令人不忍的蒼白。

「哈!挨排頭了吧!就說你食古不化、不知變通,直梗梗地活似一堵牆,千錘百鏈也敲不下你一根毛發。」簡直與神兵利器一樣堅不可摧。

「閉嘴,西鳳。」別逼他出劍。

「喝,你是打劫的流匪惡寇呀!我為什麼要听你的?」她人都敢殺了,還怕他的惡形惡狀。

「你……」

西鳳的野和游龍的冷互成一體,看來兩人愛在嘴上較勁、手腳上見功夫,但多年的相處下來也磨練出一種融洽,吵歸吵,鬧歸鬧,私交卻如手足般百無禁忌,絕不容外人傷其中之一。

他們的眼中都只有一個固執,那就是忠於認定的主子,對楚天魂以外的楚家人皆抱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不會听其命令行事。

意思是柳月山莊只有一個主人,在二少爺未成親前,他們的命是為他而存在的,沒人可以改變他們的意志變節。

「好了、好了,你們倆就安靜一會兒,待會到了市集就照西鳳的意願去喝口茶吧!」真讓他們鬧下去,天都要黑了。

「是。」

「哈!有茶喝了。」

相較於兩人的一冷一熱,暗笑在心的楚天魂只莞爾地搖搖頭,主從三人安步當車地走入杭州城內最繁華的地段,商意盎然。

听著叫賣聲,聞著鍋爐烹煮的香味,就算不餓也嘴饞了,月復里的小婪蟲咕嚕咕嚕的發出鼓噪聲,高嚷著要吃要吃。

沒有江南女子含蓄與矜持的西鳳,先一步買了串冰糖葫蘆,率性十足地旁若無人吃了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羞赧或害臊。

當她吃下第二顆李子時,驀然想起忘了幫主子也買一串,遂回身想問一聲,突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撞了她一下,然後又足下不穩地跌向楚天魂。

這一撞一跌嚇得小乞兒臉發白,連連道歉地直往後退,怕受責罰似的往人群中穿梭,沒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人影了。

不覺有異的三人繼續往茶樓走去,上了二樓雅座叫了壺清茶和幾盤糕點,倚窗而坐的欣賞景色宜人的湖光山色。

江山多嬌、美人嫵媚,一江春水映著岸柳,也映出騷人墨客的風流,傳世文采一篇又一篇的鐫刻人們心里,也傳詠他們不得的多情。

樓下唱小曲的姑娘抱著五弦琴上樓討賞,一首「玉堂春」唱得絲絲入扣,叫聞者不免動容地紛紛拍手叫好,銅錢叮當叮當地落入一旁老人手捧的盆子里。

「西鳳,打賞。」

昂責總管銀兩的西鳳雖不愛听軟調子的小曲,但是主子的聲音一起,她莫不听從地往腰袋里掏錢,好讓辛苦賣唱的爺兒倆得餐溫飽。

驟地,她神色一變。

「怎麼了?老人家還舉高手等著呢!」微微頷首向老人致意,不解向來急性的她為何動作遲緩。

「二……二少爺……」表情顯得古怪,西鳳壓低聲音朝他耳邊一靠。「錢袋不見了。」

「不見了?」眉頭一顰,楚天魂隨即伸手朝懷里一模,原意要取出為數不少的金元寶,但是,那落空的手什麼也模不著,繡著狻猊的沉甸甸銀袋不翼而飛。

小乞兒的俐落身影閃過腦海,他驀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叮當、叮當!兩枚一兩重的銀子落入盤中,清亮的女音隨即響起——

「好曲好音好身段,該得個好賞,我代這位爺賞你的好歌喉。」

女敕黃的衣衫如秋菊般鮮艷、態度落落大方,抬眼一瞧的楚天魂為入目的嬌顏閃了神,迷炫於她燦如朝陽的沁心笑臉。

「啊!還是江南的風光好,山好水好人也好,處處有黃金可得,叫人流連忘返的懶得回家挨訓。」

瞧瞧這位有福氣的大爺多慷慨,知道她小菊花一人只身在外沒依沒靠,特意招搖餅市地露出飽得快滿出來的荷包。

試問在一個偷兒面前將黃澄澄的小金塊丟下的拋擲,無疑是大方的請人來偷來扒,他家里錢財多得是,不在乎這一點點救急的小錢,歡迎各位賊祖宗來大顯神通。

所以咯,盜賊世家出身的她怎麼能錯過這個好機會?順手一模不著痕跡,錢袋入手還挺沉的,夠她吃喝一陣子。

「什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大姊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只是一時失手嘛!居然罰人家面壁思過三個月,不得踏出紅葉小築一步。」

嘻嘻!祖師爺挺疼她的,知道她難過,安排這個天意——大姊前腳一出門,二姊也跟著不安於室的開溜,那她還留下來干什麼,當然是循「前例」而行嘍!

出了千楓林一路南行,她一毛錢也沒用到自己的銀子,便能吃香喝辣的嘗遍各地的山珍海味,這全賴各方善心人士「布施」,才能養得她白白胖胖的。

所謂賊盜不離家,她沒有大姊的精明狡猾,也無二姊的冷靜多智,但一手家傳的好技藝足夠她在江湖上耀武揚威,博得菊盜君子一名不辱祖先。

反正一家都是賊也不怕遭人非議,偷遍大江南北也算是劫富濟她這個窮,她偷得理直氣壯、盛氣凌人,只差沒叫人家把寶物直接往門口一放,省得她翻箱倒櫃去找。

「血玉蟾蜍呀血玉蟾蜍,你好歹給我爭點氣,一定要藏些驚世珍寶讓大姊刮目相看,不負菊盜君子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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