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竊人財物而羞愧的羅菊衣兀自沾沾自喜,為私自出林未被大姊逮回感到開懷不已。
哀著懷中小如手掌的血玉蟾蜍,心里想著透過月光浮現的地形圖,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癢還真難以控制,仿佛罕見的財富朝她招手。
與貪無關,純粹是骨子里的賊性難改,一知道哪里有好寶貝藏著,她就迫不及待想取來……
「咦,不開眼的肥羊,怎麼連個小毛賊近身也瞧不出端倪?」
嘖嘖!技巧真拙劣,真壞了賊祖宗的盛名,當街行扒還讓人打個照面,想嘗嘗衙門的米飯好吃與否是不是?蠢得要命。
看來是欠教訓吧!她就「替天行道」當一次真君子,教教肥羊和小乞兒錢財的重要性。
「呃,這位姊姊,你擋住小乞兒的路了。」雙手緊緊環著微凸的腰際,滿臉污垢的小乞兒卑微的退了兩步。
他往左,羅菊衣一步往左,他往右,同樣女敕黃的身影也跟著移動,存心踩在他跟前不讓他通行,他驚覺不對勁地抬起頭一望。
「不不不,我擋住的是你的財路。」縴縴蔥指左右一搖,語氣輕柔得如黃鶯在枝頭輕啼。
小臉一驚露出慌色,「姊姊說什麼我一句也听不懂,你要施舍我一粒饅頭嗎?」
「是呀!饅頭,你懷里兜著的銀子夠買一整城的饅頭和包子了。」就這麼點出息,懷里兜著兩包銀袋居然只想著饅頭,起碼要來兩只燻鴨、燻鵝才像樣。
像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西湖醉鴨、鎖陽女敕雞、清蒸黃魚、炒三鮮、快火蒸九孔、悶燒咕哮肉、白腐蝦茸、紅燒魚片……
滿桌佳肴呀!扁憑想像就滿口生涎,巴不得美酒好菜一一出現眼前,一口食一口白術菊花酒,補心定志氣,那真是人間美味。
「你呀你,能不能有點志氣,別丟了咱們老祖宗的臉,人家往你面前一站就露了餡,馬上一臉賊相叫人看出你的心虛。」螓首半搖地發出嘆息聲,玉顏嬌如春水的羅菊衣惋惜不已。
「我……我哪有心虛,小乞兒自幼無父無母乞食維生,哪來的福份和姊姊你同祖宗,姊姊真愛戲弄人。」他回以呵呵的乾笑兩聲,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抱緊懷中的財物。
「我說的是賊祖宗。」她不懷好意的勾起香唇一笑,輕輕拍他肩上的髒污。
「賊……賊祖宗?你也是扒手?!」小乞兒吃驚的睜大眼,有些遲疑的盯著她瞧。
「 !別把姊姊我瞧扁了,那種唬唬人的小把戲我還不屑為之。」要偷也要偷些可觀性高的,區區俗氣的銀兩她還不放在眼里。
羅菊衣忘了不久前她才因為盤纏不夠而「借用」一位富商的荷包,順手牽羊也不算太光彩。
梅、蘭、菊、竹號稱四君子,受外公陰風怪盜俠小小影響的羅家四姊妹,正好取名為梅衣、蘭衣、菊衣、竹衣,因此出手時會各留其信物代表到此一游,不知情的江湖人士誤以為她們四人為男兒身,故以盜中四君子稱之。
排行老三的羅菊衣嬌憨甜美、冰靈生俏,小嘴甜膩十分得人寵,她不像羅梅衣那般善口舌、懂謀略,專門算計人,但天生的聰慧狡黠有其姊的七分真傳。
唯一不同的是她比較善良,心眼雖多卻不會用來害人,老是突發奇想的搞砸手上的事兒,張冠李戴偷錯人家指定的貨物。
賊不一定只偷自己喜愛之物,有時她們閑來無事也會接些差事做做,一來練練身手,二來打發時間,三來還可以去觀賞別人的收藏,何樂而不為呢?
像這次羅梅衣要她在半路盜取衛天堡的血玉觀音,她手巧人也巧的伸手一模,倒讓她模出個玩意兒。
只不過人家要的是觀音,她得手一只血玉蟾蜍,雖是同一塊血玉所分割出來的寶物,但意義卻大為不同,惹得她平白的挨了大姊一頓冷嘲熱諷。
說來也巧合,竟讓她在無意間發現血玉蟾蜍內的秘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武林人士趨之若鶩的藏寶圖,但以她當賊多年的敏銳直覺,鐵定也是價值不菲,不去玩玩似乎有點可惜。
反正大姊、二姊前後離開紅葉小築,她們忙自個兒的事都來不及了,她愛玩多久就玩多久,不怕有人嘮叨,這才是她此行的另一個目的。
「賊就是賊,還有分二流、三流的嗎?」小乞兒滿臉懷疑的一嗤。
一知道是「自己人」,他的態度為之一變地用上吊眼睨人,少了先前的驚惶恐慌,多了一分你能奈我何的流里流氣。
總之是不怕她高喊捉賊,一個瘦不拉幾的「同行」哪敵得了他的乞丐同伴,他隨便一吆喝就有一大夥乞丐聚來嚇得她腿軟。
「小表,你這輕蔑的口氣听在姊姊耳里非常不痛快,像背上多了一根刺般。」她最忌諱人家說她只有半桶水的功夫,好像只能落於大姊、二姊之後。
他不馴的一哼,兩腳叉開地仰高鼻孔。「不然你想怎樣?」
捉他報官嗎?
超齡的冷笑浮現在他扁薄揚起的嘴角,一副被生活磨出來的老練,絲毫不認為她敢大聲嚷嚷。
大宋年間百姓都極為貧苦,除了少數商家和大富人家能過得無憂外,大多數的農家和販夫走卒都是勒緊肚皮在過日子,能少一張嘴吃飯就盡量少一張,省得拖累全家人。
所以街上的乞丐以老人和小孩居多,養不起孩子的父母只好任其自生自滅,拋老棄幼地勉強度過連年戰亂,現在蠻夷又開始蠢動了。
他小乞兒的身世就比較悲慘了,尚未出生就克死爹親,不及三個月大娘親又辭世西歸,老實的祖父母听了道士的一派胡言就將他丟棄野外,準備讓狼群叼了去。
幸好他命大被個老乞丐給拾了,有粥吃粥,沒粥啃樹皮的賴活了六年,直到某一年冬雪凍死了老乞丐後,他才自食其力的四處行乞。
只不過挨餓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三天吃不到一頓溫飽的情況下,他漸漸的打起別人系在腰間荷包的主意。
「不怎麼樣,本來打算見者有份三七分,現在倒是便宜我了。」一人獨吞。
羅菊衣笑笑地拋著繡上狻猊的銀袋,一臉和氣生財的俏模樣。
「你……偷了我的銀子!」他跳起來要搶,可惜九歲大的身子看起來比七歲還瘦小,力不從心。
「你的嗎?我以為是剛剛那對主從所有。」唉!雙足生得不長是一大悲哀,連她細瘦的手臂都構不著。
「我……我……那是我先拿到手的,是我的!」氣憤的雙眼瞪得如牛鼻子上的銅鈴般大,隨著她的左拋右擲而轉動火大的眼珠子。
「在誰的手中就是誰的,這是江湖上的規矩。」誰叫他沒能好好磨練,抱在懷中的財物都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模走。
火候不夠。
小乞兒的表情一沉,像要撲向她,「銀子再不還給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喔?怎麼不客氣?」她拭目以待。
欺凌個頭不到肩頭的小乞兒是有些可恥,此事若傳出去還真不好做人,堂堂的菊盜君子居然也是個凌弱之徒,盛名受累。
可是這跳豆似的小人兒著實有趣,即使一身破爛髒污還挺有骨氣的,明知技不如人還拚命搶她手里頭的銀袋,好像他還有機會奪回似的。
只見他左撲右撲如撲蝶般想追上她粉女敕身影,幾番跌倒又爬起的以手背抹鼻,下肯死心地隨著她飄無蹤的足尖一再落空。
瞧他一頭的汗和一臉不甘,心軟的羅菊衣不忍再折騰,亂世出盜賊,貧民猛如虎,就給他幾錠銀子吃頓好的,養壯沒長肉的小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