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貝勒爺吉祥,請恕屬下們救援來遲,貝勒爺請降罪一」整齊劃一的宏亮嗓音直透雲霄,嚇哭了路旁玩耍的孩童,不知發生何事的村民紛紛探頭出來看起熱鬧。
只見一大群持劍背弓的官兵膝跪地,朝陶家大門喊著令人一頭霧水的話,態度恭敬地行禮。
馬聲嘶嘶,幾名衣著華貴的男子下了馬,和一旁看似縣官的中年男人交談了數句,小廝打扮的少年則走向陶家,以手背扣了扣門板。
一會兒,門拉開了,元真走了出來。
這時大家才都曉得,原來陶樂梅救的男人竟是尊貴的貝勒爺,他是端親王府的世子,眼前的大陣仗便是為迎他回府。村民全嚇傻了,目瞪口呆看他換上一身繡金雲紋的滿服,不敢相信只是衣著的改變,讓他恍若變了個人似的,貴氣凜然。
最震驚的莫過于無法接受事實的陶樂梅,她一得知他真的是高高在上的貝勒爺後,便一聲不響地把自己給關在房里,不肯面對心愛男子是她所高攀不上的皇室貴族。
「你這一摔可摔出咱們的肝腦了,瞧我們風塵僕僕地為你而來,總要有點感激之意,不枉這些時日餐風露宿的辛勞。」
好不容易呀一攀山越嶺,日曬雨淋,花費好一番工夫,終于把人給找著了。
「下次你掉到山谷時,我一定身先士卒,撿齊你的尸骸送回禮親王府,以告慰你在天之靈。」
早不來晚不來,偏在這時候出現,叫他措手不及。
「呸!呸!呸!少觸我霉頭,掉了你這個貝勒爺就天地變色了,你還想拉我當墊背,存心和我禮親王府交惡嗎?」搖著折扇,風流不羈的南康貝勒忙悴了一口痰沫。
「若能交惡倒也清心。」省得糾纏不清,被迫娶個刁蠻格格入門。
「清什麼心?一咱們多年的交情能切袍割席、拋諸腦後嗎?你可得認命,別繃著臉嚇人。」那張冷色俊顏他早就看膩了,換張笑臉來,說不定雒嚇得他屁滾尿流。笑意迎人的南康和元真大不相同,他為人不拘小節,就愛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不願入朝為官,只想當個無人管束的閑雲野鶴,五湖四海任逍遙。
可惜他是禮親王的長子,責任重大,由不得他放縱妄為,只能結交不少英雄豪杰,藉由他們的經歷小小滿足一下遺憾。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隱密的村落幾乎與世隔絕,外人不易發覺。
「這就要問我嘍!全靠它的幫忙,我們才發現有條小路直通崖下,現在物歸原王。」他是頭號大功臣,功名簿上記上一筆。
咧嘴大笑的魏江南得意揚揚,一捻濃黑的落腮胡。
接過那青翠依舊的腰系玉佩,感觸良多的元真微微一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咦,什麼意思?」欺負他大老粗一個,習武不練字,大宇不認得幾個。
魏江南是直性子的人,自是听不出他話里的感慨,但是心細如發的南康倒是瞧出一絲端倪,他羽扇一頓,目露深思地瞧著好兄弟。
「怎麼?想一輩子待在這個窮鄉僻壤,做個不扛事的村夫野樵是吧!」風景秀麗。流水潺潺,想躲人倒不失個好去處。他所謂的「躲人」,躲的是他的胞妹,人稱「京城小惡虎」的呼蘭格格。
揚了揚唇,元真似笑非笑,「你來的時機不對。」
他沒想過要待在桃花村終老,終究是端親王府的世子,他無法逃開這責任,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他總得回去面對該解決的難題。
「那要什麼時候才洽當?等你白發蒼蒼,背駝眼盲,老得咬不動雞肋嗎?」南康一嗤,嘲笑他的異想天開。
元真目光一黯,瞟向屋外的柳樹。「你有沒有想過,若不是出身權貴,我們會是怎樣的人?」
「販夫走卒、商賈仕紳、畫生文人都有可能吧!可惜你沒得選擇,既定的命運要你出生皇家,不要想太多了,自尋麻煩。」南康話中有話,含意深遠。
「你的勸告我明了,可是有些事身不由己,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泥足深陷無法自拔。」他看著他,眼中傳達著只有兩人才能意會的深意。
南康半眯起眼,又輕輕地搖起折扇。「不要指望我,你比我更清楚什麼叫」身不由己「,咱們都是人家捏在手上的棋子。」
身為皇家子弟,皆無婚姻自王權,基于政治考慮,他們的婚配對象皆以利益為基礎,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幾個大家族,互相以婚配牽制,以防哪方坐大,以免朝綱大亂。
「可她是你妹妹,兄妹促膝長談,或許能談出不傷和氣的結果。」總要先試,方知可不可行「就因為呼蘭是我妹妹,我才希望她嫁得好嫁給自己所要的人,我們無法擁有的,她可以彌補這個遺憾。」
擇其所愛。
「但我不愛她。」即使她是好友的妹妹,他也難有憐惜之心。
聞言,南康嗤之以鼻,「無妨,我要的很簡單,只要有個人照顧她,讓她足食豐衣,照樣過著出嫁前的生活,你要冷落她,或是長年在外經商,我絕無異議。」有個夫家可依靠,總好過乏人問津。放眼京城,有哪幾戶人家匹配得上禮親王府,又有哪幾個官家子弟敢要不敢管,管不了,也無力可管,惡名在外的格格,到頭來,她的一生將會毀在自己手中。
而他信得過元真,不論呼蘭再怎麼任性刁蠻,他一定治得住她,有本事磨光她的壞脾氣,服服帖帖地當個小妻子。前提是。元真要這個妻子呀!
肯下工夫教,否則他的苦心全自費了,還有可能失去一個朋友。
所以,不要怪他自私,為了唯一的妹妹,他不得不罔顧好友意願,讓性情南轅北轍的兩人有個值得期待的將來。
說穿了,這是一場豪賭,不是兩全其美,便是全盤皆輸。
「我有種被利用的感覺。」嫁禍。
南康搖頭低笑。r那就請你多擔待了,誰叫你不幸交到我這個不長進的朋友,只好多分擔我肩上的重擔。「
不以為然的元真冷眉橫娣,「給你個忠告,不會事事順你的心意,若有得罪,在此先行告罪了。」
「你想做什麼?」他笑意忽凝,目露冷芒。
「解除婚約。」元真語氣堅決。
「你敢一」南康貝勒把折扇重拍桌面,聲冷如霜。
「為了她,不得不為。」他眼中柔光漾漾,情絲綿長,種在心底的身影盤根錯節,纏繞五髒六腑。
「你想逼我殺了她?」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絕不會手軟,斬草必除根。黑瞳因他話里的殺機而轉為冷鷥。
「只要你動她一根寒毛,我會悉數還在呼蘭身上。」
「元真。你要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壞了我們多年情誼嗎?」南康握著扇柄的手一緊,幾欲折斷扇骨。
「令妹何嘗不是女人,而且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的噬骨毒花。」娶妻如此,不如青燈常伴。
「你……」雖是事實,他也不容許有人污蔑之,兩位友情深厚的至交彼此瞪視,目光冷冽,互不退讓,陶家廳堂隱含一股山雨欲來的狂勢。
而坐在床頭,屈膝臂環的陶樂梅卻渾然不知一對好友將因她反目成仇,兀自低首垂淚,不願接受她所擔心的事真要發生了。
只要她所愛的人,都會一個接一個的離她遠去。
「喂!你們兩個到底在干什麼?盡說些我听不懂的話,好歹解釋一下,別讓我傷腦筋去猜。」
這兩人高來高去地,根本無視他的存在。
「哼!」「悴!」
元真和南康同時用鼻孔噴氣,各自別過頭,恍若鬧別扭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