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第5頁

由于她實在傷得太重了,又因為找不到人立保證書而延誤救治的黃金時間,因此她自腰以下的腿全部癱瘓,再也無法行走。

住院的開銷大又乏人照料,即使當時他小有積蓄也無力應付龐大的醫療費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接她回牧場療養。

這一住就是兩年多,她由自怨自艾轉為接受既定的命運,並接下牧場的會計工作自食其力,他才稍微減輕愧疚之心。

而小叮當是她的女兒,有點發育遲緩的跡象,所以他們商量後,決定買些文具來教她念書,看能不能趕上同年齡孩子的智力。

「我們有什麼義務要照顧殷水柔?她吃我們的、住我們的、用我們的還不夠,連她的醫藥費都一並由我們支出,難道我們天生欠她的呀!」

「是我欠她的。」至少他是這麼認為。

如果不是他不愛她,她不會負氣的離開,死也不回頭的甘受一切磨難。

他欠了她一份情,一份永遠也還不了的深情。

他的話讓趙英妹頓了一下。「是她自己跟人私奔關你什麼事?當初她的行為還讓你淪為全鎮的笑柄。」

退婚耶!多麼可恥的行徑,一丟下戒指就轉投別人的懷抱,毫不考慮大哥的顏面問題,當夜就坐上豪華的大車離去。

而且走就走了,干麼在皮包內放大哥的名字和聯絡電話,好象有預謀似的,非要拖他下水,讓他一時不忍的重啃這株回頭草。

哼!只要有她在她休想如願,她會不計一切代價的阻止她達成目的。

「妳還小,不懂大入之間的事。」有些事說也說不清,只有當事人明白。

「我已經十九歲了,我同學里有人都做媽了,我怎麼會不懂她想勾引你,讓你做現成的爸爸。」剛剛他還說她長大了,現在又說她還小。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矛盾,變大變小都是他們在說,而她永遠介于不大不小的尷尬年齡。

「趙英妹,妳給我少說兩句,別讓我動手狠扁妳一頓。」趙英漢口氣沉了下來。她越說越不象話,這種事能信口開河嗎?

雖然他能感覺到水柔仍存著一份希望,但過去的事是不能重來的,即使對她感到抱歉,也只能做到目前的地步,再多他也給不了。

只要彼此不說破,他會當作不知道她有意復合的心意,畢竟覆水難收。

眼一瞠,趙英妹憤怒的揮舞著手臂。「我是你妹妹耶!你在這世上唯一僅存的親人,你居然為了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要打我?!」

「我打妳是因為妳滿口胡言亂語,毫不體諒別人受傷的心靈。」她被寵壞了。

「我為什麼要體諒她?殘廢就是殘廢,還怕人家知道嗎?下半身都動不了了,還整天想著要男人,真是下賤……」

啪!

趙英妹的左頰浮紅,明顯的巴掌印讓她的頭偏向一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雙眼有著控訴,仿佛他一掌打斷兄妹情,一心袒護外人。

一向任性妄為的她怎受得了親生大哥對她動手,而且是為了一個曾棄他而去的女人,眼眶一紅的積滿憤怒,她不甘示弱的忍著不落淚。

她也是倔強的,和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為反抗而反抗,不管對錯和是非,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啊!阿漢,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打了小妹?」推著輪椅的柔美女子一臉的震撼,像是不能了解趙英漢動粗的舉動。

「我……」他無法開口重復小妹說過的傷人言詞。

「妳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隔一扇門而已,妳會沒听見我剛才說了什麼?」就會裝蒜!

「趙英妹,妳給我收斂一點。」看著他所愧負的人,他多少有點袒護。

水柔那雙腳原本可以跳出動人、曼妙的舞姿,如今卻萎縮成原來的一半向內彎曲,每天不按摩十分鐘就會發生痙攣現象。

他真的很內疚,為她這些年所遭遇的不幸。

「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連在另一牛舍的老牛伯都听得見我們吵架的聲音,沒理由她听不見,除非她連耳朵都聾了。」是個完全的殘廢。

「我……我沒注意到,我在算收支損益……」殷水柔聲音小得似在哽咽。

「有必要在我面前裝柔弱、扮可憐嗎?誰不知道妳的心機越來越重了,分明見我挨了打才故意出聲,好趁機表示妳這蛇蠍女人也有同情心。」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她!

「我沒……沒有……」撲簌簌的眼淚順頰而下,低泣的模樣令人憐惜。

「夠了!趙英妹,妳立刻回房去,從現在起妳被禁足了。」她需要學點教訓。

「哥——」他被蒙蔽了,那女人根本在演戲。

「別再說了。妳再開口發出聲音,以後的零用錢全部取消。」他說到做到。

憤憤不平的趙英妹狠狠的瞪著掩面哭泣的柔弱女子。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肯定會毫不留情的砍過去,砍掉這女人的一臉虛情假意。

但她什麼也不能做,堆滿一肚子氣的轉身回房,幾次交戰再度落敗,沒瞧見殷水柔淚眼中隱藏的得意。

曾經她也有過純真,一段無知的歲月,為賦新詞強說愁,在經過無情城市的洗禮後,她變得世故、工于心計,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不惜傷害別人。

她的腳是廢了,再也無法下地行走,可她的腦還在,只要她多動幾次主意裝受害者,相信她很快就能達到目的,重回她叛離的世界。

「阿漢,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們兄妹又為了我起爭執。」吵得越凶越好,這樣她才能順理成章的將戀兄癖的阻礙給趕走.

心里煩躁的趙英漢有些後悔動手打人。其實小妹說的話不無道理,水柔的柔弱是裝出來的,可是他卻不能當眾揭穿她。

「不關妳的事,她向來愛吵愛鬧。」讓小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也好。

「可是……」殷水柔推著輪椅向前,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希望他別忘記她的存在。

但不知是巧合還是無心,他的手突然舉高拿下掛在牆上的工具帶,讓她的手落了個空和空氣接觸。

「我去修柵欄了,妳先把這個月薪水算出來,我可能會提前發放。」

沒讓她有機會多說一句,趙英漢將工具帶系在腰間走了出去,直接走向放牧的圖區。

殷水柔的嘴緊抿著,眼中的淚水消失無蹤,像是在怨恨他的再一次遺棄,沒有回頭看她的依戀。

「男孩看見野玫瑰,生得嬌艷生得美……男孩看見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荒地上的玫瑰……男孩看見……荒地上的玫瑰……」

荒腔走板的歌聲已經夠難听了,外加五音不全,真是人間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折磨,尤其在空曠的山林野道中回音更宏亮,那驚起的鳥兒和奔竄的野獸是最佳的佐證。

幸好山里頭住的人不多,而且個個都是歌唱好手,對這小小的缺陷尚能忍受,反正這只是一時的過客而已,總不能抽出獵刀趕人。

只是唱歌的人一點自覺性也沒有,渾然忘我的唱著同一首歌,有如跳針的唱盤在忘詞時順便跳過去,繼續哼唱僅記的部分。

人,是不能太完美。

冬天承繼母親那方面的深邃五官和美麗,可是卻未承繼原住民天生的好歌喉,修長的身形則遺傳自父親那邊的身高和破鑼嗓音,她爽朗的個性一直有山東大漢的氣魄。

可惜她是個女人,若她換個性別生在古代,她大概會是不辭辛勞上山學武的武痴,然後學成下山撈個武林盟主做做的英雄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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