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還是離開了,在兩個小時後。
她拿起電話撥了個熟悉的分機號碼,一個她從來也沒按過的數字組合。
「喂!趙英妹,妳還記得傍晚對我所做的事吧!幫我做一件事,我可以當這件事從沒發生過……」
她,陰陰的笑了。
而在另一個房間的趙英妹卻再也睡不著。
台灣的天氣真的很怪異,而且一年比一年奇怪,七月台、八月台不稀奇,九月台更是偶爾能見,但十二月中陰雨蒙蒙就有點古怪了,風勢由小漸漸轉大,形成一個超級大台風。
通常在這種怪天氣不會有人急著出去送死,正常人會死守在家里,預防狂風大雨侵襲,將門窗鎖緊用橫木擋著確保萬一,底下還塞滿報紙。
原本早上的氣候還算明朗,湛藍的天空掛著火爐似的太陽,熱得叫人吃下消,直差沒叫碗冰來消暑。
誰知一過了中午,天氣開始轉陰,火球一般的烈陽被東邊飄來的一片烏雲給遮住了,頓時地面變得幽暗,一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低迷氣流。
十幾台氣象報告斬釘截鐵的宣稱此台不會登陸,口徑一致的認為太離奇,台灣幾時有過十二月台風,因此篤定是風聲大、雨點小的假性台風。
可是氣象報告也有錯誤的一天,幾年前的一個中度台風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徘徊沿海邊緣,結果造成莫大的損失,全台受創。
同樣的過失今天又再度重演了,風原就強悍,雨有逐漸加強的趨勢。
「妳……妳瘋了呀!在這種鬼天氣妳還要我陪妳出門,妳吃錯什麼藥了?」
山道中出現兩道泥濘的身影,一身濕的十分狼狽,發絲垮塌的黏貼著冰冷皮膚,一邊撥開高如人長的芒草,一邊找尋人能走的道路。
即使在山里長大的孩子面對一片白茫茫的視覺,走著走著也會迷路,尤其是風雨打在臉上更難辨路。
前行的女孩本意是想抄近路縮短時間,她想快去快回應該沒什麼關系,一段小山路怎麼可能難得了她,她可是山青好手吶!
但她錯估了對山況的不熟悉,只要走錯一條小路就會從此迷失,再回頭已是彎彎曲曲的山徑,想找到原來的小徑根本是不可能。
在走走停停的情況下,兩人被風雨包圍了。
「不是我瘋了,而是妳太愚蠢了,人家隨便一扇動妳就傻呼呼的上當,完全沒有考慮到後果。」到底還有多遠才到?
「我……我才不……呃!我沒有受……是妳太壞……教訓……」風吹走了她的聲音,本就支支吾吾的囁嚅變得更模糊不清。
「任性是一回事,但真的做出錯事就是不可原諒,妳從來沒有想過會對別人造成傷害嗎?」該死,她喝了一口雨水。
不知道有沒有毒,台灣的空氣品質太惡劣,酸雨一下,毛發都掉得所剩無幾,早晚成為光頭族。
女孩用手擋住風朝後頭的女人喊道︰「我任性又怎樣?!我大哥都不管了,妳憑什麼管我?」
「因為妳正準備害死自己,甚至還連累我陪葬。」她實在不該相信一個笨蛋的話,可見她也聰明不到哪兒去。
當小女孩說走這條小路會近些,她應該依照理智拒絕才是,而非盲從的信任她的方向感,以為山是她的好朋友,共同生活十九年。
事實證明她也是不理智的人,為了某項東西太過執著會蒙蔽她的判斷力,導致一連串錯誤的發生。
不服氣的女孩用力的回答,「要不是妳堅持要走這一趟,我們也不會被風雨困住。」
「嘖!小女孩,妳似乎永遠也長不大,自己做錯了事就要自己承擔,休想怪罪在別人身上。」她也沒料到風雨會轉強,否則她不會執意冒險。
罷出門的時候還艷陽高照,不到一小時工夫就烏雲密布,小雨直落,讓兩人淋成落湯雞。
山里的氣候本來就多變,但一下變得太快叫人措手不及,若非風雨的大小是天意的掌控,不然她真要以為是牧場里那個心懷惡念的女人施法降雨。
「不要叫我小女孩,我只是比妳矮那麼一點點,我會找到路回家的。」趙英妹倔強的揚起下巴不肯服輸。
一六二比一七五是差不了多少,頂多一個腦袋瓜子。冬天想。
「是嗎?是誰說︰『相信我,這條路我走得比廚房還熟』。」可這廚房未免太大了,反而像野獸的大口要將她們吞沒。
「我……」她吶吶的低下頭,不讓冬天看見她臉上的不安和慌亂。
「還有,我們不是要回家,妳得帶我找回我的東西。」一個只有她找得到的藏匿處。
她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像這會兒才發現她是瘋子似的。「妳有病呀!為了一台破相機居然不要命。」
「趙英妹,妳吃過泥土鍋巴了沒,信不信妳再侮辱我的小黑,妳很快會嘗到那個滋味。」再怎麼破也是她的寶貝,跟了她十四年了。
嘴巴一閉的趙英妹一點也不懷疑冬天的威脅。她看起來又凶又悍的像個索命使者,要是一不小心惹惱了她,說不定她會殺人滅尸直接將她往山谷扔去,謊稱失足墜崖。
大哥雖然管得嚴又會打人,可是他不會置她于死地而不理,在她跌倒受傷時會拉她一把,甚至身一低的背她回家。
可是冬天真的很冷血,完全不管她的死活,拚命的催她往前走還用樹枝戳她,每隔十分鐘就會說句嚇得她腿軟的威嚇,讓她走得心驚膽戰好想回家。
嗚!她錯了,她不該听殷水柔的話,把相機藏在人煙罕至的深山里,她寧可被大哥狠打一頓也不要在這里。
「別以為妳哭了我就會算了,再不走快些我們倆都會出事,到時妳哥想收尸恐怕都找不到人。」冬天語氣嚴厲的催促趙英妹。
她也想停下來休息,但是不行,為了兩人的安全著想,她們必須冒險前進,否則變幻莫測的山林會出什麼難題考驗她們還不知情。
當她話一說完,空中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雷聲驚人得似在身邊不遠處,嚇得趙英妹腳沒踩穩的扭了一下,痛得臉都發白了。
但她仍逞強的裝作沒事,拖著一只腳硬走了十步,最後實在沒辦法走路,才跌坐在泥濘之中放聲大哭。
她足足哭了十來分鐘沒人理會,哭得喉嚨沙啞都快發不出聲音,一只冰冷但沉著的手伸過她腋下將她扶起。
「妳……妳干什麼?」她不是很討厭她,巴不得她滾得遠遠的,干麼還要費事的幫她?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一遇到挫折就賴到地上哭,不會想辦法解決。」個子小小的倒挺有分量的,希望別壓死她!
趙英妹看她手中多了根臂粗的木杖,她恍然明白她在她慌亂無措的時候,已為兩人找來支撐身體重量的工具。
她又想哭了,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知好歹,老是排斥她、故意找她麻煩,其實她人還算不錯,不會真丟下她一人走開。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想想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廢棄的工寮或山洞,雨下得太大了,再不躲雨我們都會失溫而死。」真要命,她果然自找麻煩。
她從來就沒喜歡過小孩子,而且也不擅長照顧人,一向她都是受的一方,很少有施予的機會,她大姊給了她很多當妹妹的特權。
可是現在她卻反過來要照顧一個名副其實的「妹妹」,想想真有些力不從心,自私的她可沒想過有一天會當保母。
「我……嗯……」趙英妹抽噎的想了一下,用手背抹去不知足雨還是淚的水。「左……左邊好象有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