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狂氣的紫衣男子微勾著唇斜躺在玉椅上,似乎不認同地揚眉冷笑。
「大不了我罷官棄爵雲游去,皇上也拿我沒轍。」他不會屈服於皇誥。
「雲游?!」段玉稍大笑地一拍高櫃。「王爺的身分豈容你輕易拋卻,你不想活也得顧忌著你的貴妃姊姊。」
「她身在深宮頗受恩寵,皇上舍不得遷怒,你少危言聳听。」他確信雲姊在宮里的地位不致動搖。
後宮嬪妃雖有三千余,但是位居三宮的貴妃僅次於當朝皇後,除非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否則她將穩坐其位,不受本家影響。
尤其雲姊已為皇上生下三位皇子及兩位皇女,在後宮中受寵的程度無人能出其右,更有凌駕皇後之勢,皇上不可能為了他抗婚而加罪於她。
包別提當今太後是秦家所出,他與皇上有表親血緣,不然早在三年前就下旨降罪了,哪會寬容至今。
鄭國丈想藉聯姻來鞏固朝中勢力根本是痴心妄想,他不是那種任人左右的棋子,想擺布他還得要有腦子,一個稍具姿色的女兒還入不了他的眼。
「子亂,凡事還留退路,真要激怒了皇上,誰也保不了你。」儒生打扮的應曉生搖著羽扇勸告。
臨淄王爺秦亂雨,字子亂,生性高傲狂妄,能與他結成好友都非泛泛之輩,在江湖中頗負盛名。
像是白衣長袍如酸儒的俊逸男子應曉生,人稱「百譜先生」,擁有一本世人難得的武林錄,記載著百年來不為人知的武林秘聞和各家武學。
藍衣繡金的段玉稍乃大理皇子,習有其祖的一陽指,手中無劍勝有劍,指尖輕彈奪其命,有著「多情羅剎」之稱,因為他偏愛。
至於「冷顏王爺」秦亂雨是出了名的討厭女人,府中從不置妻妾,性情乖張孤僻,脾氣忽陰忽晴教人抓捏不定,所以僕從流動性大,因為畏懼他的反覆無常,生怕死於非命。
每隔一段時間,臨淄王府都得招募新侍從,工資不但是其他王府的數倍,而且大都是外地人,鮮少有江陵人士。
「臭酸儒,你是在建議我娶鄭家的母夜叉嗎?」美則美矣,但性情蠻橫地教人難以忍受。
「有何不可?臨淄王府何其大,有必要朝朝暮暮嗎?」應曉生意有所指的說。
段玉稍嘖嘖的搖著頭。「應先生心腸可真毒,要個美人兒獨守活寡未免浪費些。」
「你要是不忍心就常來中原走動,我想子亂不介意養你的私生子。」折花休怕刺多。
「我是那種朋友妻亦可戲的人嗎?別壞了我的風雅。」反正他的朋友不多,算來算去只有兩個。
一個是注定專情一人,一個是唾棄女人到底,他犧牲一、兩個美女不搶,換來生死相交的朋友是值得。
「是嗎?我怎麼听說你前陣子睡了自個兒兄弟的愛妃,事情鬧大了才跑來中原避風頭。」應曉生佯裝不解的嘲諷道。
聞言,段玉稍面容尷尬,連忙澄清道︰「是她見我俊俏,邀我飲酒賞月,美人有約我怎好拒絕,只是花前月下難免把持不住……唉!酒後亂性,非我之過也。」
「哼!之徒總有一堆推托之詞,小心因果。」曾為他卜了一卦的應曉生語氣慎重的說。
卦文是︰離情別愛,一生受情劫。
「我說百譜先生,你就別嫉妒我的好人緣,天下只有我不要的女人,還沒有我得不上手的美嬌娘。」他自大地夸耀獵艷的本事。
「才怪。」
突然一句非常微弱的女音傳入三人耳中,似在廳外廊下。
秦亂雨冷聲地一喝,登時一位手捧茶盅的小侍女,因受不住內力一震而跌入廳堂,神色十分痛苦的捂著胸口。
「幾時王府的奴婢這麼大膽,敢在門外偷听主子的談話?」秦亂雨冷冷的斥道。
「奴……奴婢沒有偷……偷听……奴婢是送……茶點來的。」好痛。
「那一句『才怪』是你說的?」秦亂雨眯眼問,雖然听得痛快卻不敬,此語不該出自下人的口,壞他王府紀律。
杏花兒恐懼地抱著身子發抖。「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面子掛不住的段玉稍以短刃挑起她的下顎。「你認為天下有不愛本公子的姑娘嗎?」
「這……」她嚇得不敢回答,藏不住心事的眼神已流露出確有其人。
「說。」他威厲的以刃背在她臉上輕劃,意有毀容之舉。
「是……是愚兒姊姊啦!」她嚇得當場嚎啕大哭,驚嚇了經過的春管家。
「怎麼回事?是誰……呃,王爺,是不是小婢沖犯您,奴才馬上教訓她。」他抽出隨身攜帶的板子狠抽了數板。
哭聲惹得人心煩,秦亂雨斜睨一臉吃驚表情的段玉稍。「愚兒是誰?」
「愚兒?王府內好像沒……啊!老奴想起來了,是打掃紅滌院的奴婢楊愚兒。」
「姿色如何?」一個奴婢?
「丑。」
他眉毛一挑。「你就給我這個字?」
丑女能讓一名下人推崇備至?
「楊愚兒是雲貴妃兩個月前回府省親時帶進來的,她的容貌只有一個丑字可形容。」
「才不是,愚兒姊姊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忍著痛的杏花兒小聲地說出心底話。
「胡扯的小賤婢,她那張臉幾乎全毀了,休得在王爺面前信口開河。」春管家又抽了她幾個板子。
「愚兒姊姊不過比別人多了兩道刀痕,她真的好美好美,我最愛看她斂眉淺笑了,好像四季的花在眼前綻放。」她說著說著,眼中迸發出夢幻般神采。
她的表情讓三人同為一震,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一位受責罰的婢女不畏生死,不自覺地露出神往神色?
「愚兒」勾起他們的興趣。
「春管家,去把愚兒帶來。」
春管家遲疑地打揖躬身。「王爺,老奴怕她的猙獰面容會嚇到各位爺。」
「本王是膽小之人嗎?」他看向兩位興意濃厚的好友。
段玉稍豪爽的一笑。「本公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臭酸儒,你以為如何?」
「難得嚇一回也不錯,當作是人生歷練。」應曉生揚扇輕笑,一副瀟灑自若的文人氣度。
「去,把人帶來,本王要見識此奴婢口中的美人是何等驚世。」
「這……老奴遵命。」
一個丑奴兒值得驚動上位者嗎?
貝唇自嘲的柳未央放下花剪,起身拍掉裙布上的葉屑,以指當梳將發梳直,覆蓋住易生禍端的左臉,面無表情的展露孩童夜啼的可怕右臉。
人避鬼神,忌憚魍魎,她在世人眼中兩者皆俱,但看退懼的人群便可得知。
一不傷人,二不害人,光是容貌就足以決定人心,瞧這群俗女蠢夫的可笑表情,她若是吃人妖魔,他們已是一堆白骨。
她,鎖上了心,別離了魂,空留一具軀殼而已,活著不過是數雲等死,冷寂歲月。
生何歡,死何懼,一場人生罷了。
「愚兒,待會見了王爺別多話,少語少是非,懂嗎?」他怎麼看都覺得她丑不可言。
「是,春管家。」她不卑不倨地側點著頭,態度不似卑下奴僕。
「你不要以為有雲貴妃當靠山就天下太平,王府是王爺在當家,若他一發火要了你的命,沒人敢為你申冤,你要好自為之。」
「是。」皇親國戚不都是如此,豈有例外!
還未見著面,她已先下了評注。
「王爺脾氣不好,說話要斟酌再三才出口,要順著他別杵逆,王爺對女人的評價向來不高,忍忍就沒事了。」
可別出了亂子,讓他難向雲貴妃交代。
「嗯。」
「你最好別抬頭見人,王爺是尊貴之人受不得驚嚇,你自己的丑樣自已清楚,不要怪我言詞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