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半兩(上) 第14頁

「溫……」她心一顫,粉唇半張,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吐出了真實的閨名︰「溫柔……」

「柔軟的柔?」他再問。

「嗯……」她啞聲應著。

「溫柔。」他張嘴重復。

听到自個兒的名從他嘴里吐出來,不知怎,讓心口莫名有點兒發軟。

「嗯。」她臉紅心跳的點點頭。

像是滿意了,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載著她,緩緩繼續前行。

帶著寒氣的風兒,吹啊吹的,她卻只感覺到身後男人溫暖的存在。

這真是不應該,可早在她穿上男裝,踏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把所有世俗的規矩拋在腦後。

就像他說的,她人本就不該在這兒,不該出門做買賣。

沒有什麼規矩,是不能打破的。

他這麼說,而她只覺得,像是得到了認同。

她打破了規矩,他沒有責難她。

或許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曾活在人們定下的規矩之內。

這男人還經營著迎春閣呢。

若讓翠姨知道她和他共騎一乘,怕不早昏了過去。

即便她已經二十有三,縱然她做出了那麼多出格的事,翠姨還想著她能嫁入好人家,好似她還真的能夠嫁人。

她曾想過,卻再也不想了。

在她走出大門,開始做買賣之後,就更不想了。

買賣成交的感覺很好,自己攢銀子更讓她覺得心里踏實。

情況若順利,不出三年,說不得她就能買下一小宅,再也不用看大宅里那女人臉色,不用伸手同人要錢。

她可以養得活自己,養得活翠姨和雲香,養得起丘叔和陸義。

人都說他不好,可她知他是好的。

坐在這高大的駿馬上,讓他載上這一程,更讓她確定這件事。

在她上馬時,他甚至警告了她,不讓她跨坐,而今他讓馬兒走得這麼慢,也是為了不讓她有那意外發生。

她是個姑娘,將來還得嫁人。

即便她在他警告之後,依然跨著坐,他卻讓馬兒慢慢走。

那是他不曾說出口的體貼。

雖然說了那句話,雖然知道她壞了規矩,做了出格的事,他依然沒有瞧輕她,依然對她有著該有的尊重。

馬兒慢慢的走著,但走著走著,她還是瞅著了那條小路,看見了自家的驢車。

這幾里路,方才她走來很長,現在卻覺得有些太短了。

遠遠的,她就瞧見,他那隨從已經用他的馬,協助陸義和那頭老驢,將驢車拉出了泥坑。

看見她和他一起坐在馬上,陸義瞪大了眼,擰起了眉,有那麼瞬間,她真怕他又要多嘴,幸好他這回識相的如以往那般閉著嘴,啥都沒說,只在兩人到了驢車前時,垂下眼眉,低頭照顧那頭老驢,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她知陸義關心她,上回才會多事開口。

可身為僕佣,他很清楚何時該說話,何時不該說,特別是他本來就不愛多嘴多舌。

胯下的馬兒,在身後男人的操縱下,在驢車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

她本想著試圖自己下馬,可這駿馬十分高大,而坐在後方的男人,先行下了馬,然後朝她伸出手來。

她抬手傾身試著握住他的手,誰知他卻忽略了她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腰,將她抱下了馬。

溫柔吃了一驚,小嘴微張,抽了口氣,一張臉兒,驀然再次羞紅。

他動作很慢,很溫柔。

她雙腳落地了,可他雙手仍在她腰上,多停了那麼一會兒。

那雙大手的熱度,透過衣衫熨燙著她的肌膚,教一顆心跳得飛快。

忍著羞,她抬眼瞅他,只見他低垂著那雙深邃的黑眸,看著她。

然後,他抬手,拇指撫過她的臉,抹去了她臉上的泥。

因為如此,她才記起臉上還有泥。

一時間,臉更紅。

在他眼中,她一定很可笑。

不知怎,忽然在意起自己的模樣來,她匆匆抬手想擦臉,卻又覺得太刻意,半途改為雙手抱拳。

「謝周公子……」

她說著,卻因為兩人依然靠得太近,顯得姿勢特別奇怪,忙退了一步,躬身低垂著腦袋,這才滿臉通紅的再次道謝︰「仗義相助。」

這話,讓他又嗤笑了一聲。

她低垂著眼,卻又看見他垂掛在腰間的腰子鎖和平安符,一時又羞,不敢再看,只能匆匆抬眼直起身子。

可她下了馬了,道了謝了,眼前的男人依然沒走開,就這麼杵著,她也不好就這麼轉身走開,可她既不敢再抬眼看他,也不敢再垂眼瞧那銀與紅,只能目不斜視的盯著他的衣襟,客氣開口道。

「改日周公子若有空,還請讓在下宴請您一回。」

「好。」

「咦?」

她邀他,原只是客氣話,還以為他會回絕,沒想到他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聞言,她一楞,錯愕朝他瞧去。

「端午那日我有空,就午時,在香滿樓吧。」

「啊?」她傻眼。

「不方便?」他挑眉。

「呃……」她傻看著他,紅著臉,只能道︰「不……沒有不方便。」

「記得把你的荷包帶上。」

話落,他翻身上了馬,看了她一眼,又瞟了那站在老驢身旁照顧那頭動物的陸義一眼,然後一抖韁繩,策馬離開了。

他的隨從飛快跟了上去,兩人雙騎如風一般,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她傻站在原地,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當她回身朝驢車走去時,陸義瞅了她一眼。

「我知道,我不該邀約他,但人家幫了咱們,請吃個飯、回個禮,也是應該的。」

陸義沒有吭聲,只是確定韁繩仍穩穩的綁好,沒有松月兌,這才模模老驢的背,然後轉身上了驢車,臨上車前,他停下腳步,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從車後爬上驢車的自家主子。

「他開了迎春閣。」

她一怔,抬頭看來,然後開口。

「我知道。」

「這爺不是一般商家。」

「我知道。」她眼也不眨的再回︰「只是應酬飯,又是大白天的,不會有事的。」

陸義擰眉瞅著她,厚唇微張,又閉起,他沒再多說,只點點頭,爬上了車,坐在前座上,輕抖韁繩,驅策老驢往前走。

坐在後車廂里,溫柔臉微紅,她悄悄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車馬轆轆往前,她掏出手絹抹去臉上干掉的髒污,對陸義的警告沒有多想,她只開始擔心自己端午那日,會湊不出足夠的銀兩請那男人吃飯。

香滿樓建在水畔,風景秀麗,大廚還是從京里聘來的,在那兒吃上一餐,可不便宜。

她只希望到時他不會心血來潮點上七八個大菜,吃得她血本無歸才好。

第4章(2)

端午。

晴空萬里,偶有白雲飄過。

香滿樓位在城外石湖畔,樓高三層,可以看得很遠,在端午時,湖上還有龍舟競賽,熱鬧得緊,岸上通常早擠滿了人,視野較好的香滿樓,一到了端午,更是一位難求。

當她正煩惱該怎麼訂下位子時,他那位如影隨形的隨從卻在她上街做生意時,找到了她,告知已訂好了位。

她厚著臉皮,也只能張嘴道謝。

那隨從,叫墨離,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無論周慶去哪,她幾乎都能看見他沉默的跟在他身後,就像道影子一般。

她看見墨離,總也會和他頷首點個頭,算是招呼。

到了端午,她好說歹說,幾乎說破了嘴皮子,才說服了翠姨,讓翠姨和雲香,同她一起穿了男裝,一起到香滿樓湊熱鬧,看人劃龍舟。

自從出門做買賣之後,她長足了見識,膽子也大了,上回在運河邊看了熱鬧,那繁華、那絢麗,那種說不出的璀璨風華,是她一輩子也沒見過的,總也想讓翠姨和雲香有機會也感受一下。

沒道理男人什麼都可以做,女人卻樣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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