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更懵,張著小嘴,卻說不出話來。
丘叔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啞聲道。
「這回,溫家是真的完了,真是池魚之殃、池魚之殃啊……不知是誰,下手這麼狠……這可是幾百口人的生計啊……」
沒人知道是誰放的那把火。
可她知道。
溫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他說,這麼說。
一時間,有些暈眩,腦海里什麼也是亂的。
她的心也是亂的。
你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的警告,猶言在耳。
現在想來,她確實不知道。
可他不像是會那麼做的人,但的而確切的,他在短短十日之內,弄垮了吳家,毀掉了溫家,毀了幾百口人的生計,被牽連的人更是成千上萬,不計其數。
為了什麼,為了她?!
難道她真錯看了那個男人?
她這邊還沒回過神來,前頭忽又傳來一陣騷動混亂,听到那尖叫哭喊聲,沒有多想,溫柔穿著大紅嫁衣就往前跑去。
沒料到她會往前跑,翠姨和丘叔嚇了一跳,來不及攔,只能快快跟上。
大廳里,幾個蒙面的黑衣大漢手持大刀闖了進來,挾持著溫家的小少爺。
原本抱著他的女人,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帶淚雨,不斷懇求對方放了她兒子。
溫柔沖進門時,三個異母妹妹也跑了進來。
見狀,持刀的男人開口質問。
「哪一個是溫家大小姐?」
「她是!她才是!」女人聞言,一臉慌急,伸手指著她喊︰「穿著嫁衣的那個,她才是溫家的大小姐!」
溫柔一怔,還沒警醒過來,就被沖上來的男人抓住手臂。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反手朝對方眼楮打去,但男人一巴掌甩來,將她打得頭昏腦脹,若不是對方抓著她,恐怕早被打飛出去,她痛得眼冒金星,只感覺男人凶狠的扯著她的手,將她往外拋摔。
「帶走!」
另一個男人接住了她,將她扛上肩頭,下一剎,她人已在門外,被扔上了馬車。
「小姐——」
听見翠姨驚恐的叫喊,她試圖掙扎著想下車,但車上的男人反手又給她一巴掌,這一回,她被打得撞向車板,瞬間就痛得失去了意識。
你瘋了嗎?!你抓她回來做啥?
誰?
做啥?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周慶的女人啊!
周慶的女人?說什麼呢?
打從一年前……給了平安符……銀鎖……女扮男裝……
平安符?銀鎖?說她嗎?
溫家小姐……私通……在當鋪……若非我派人跟著……是個女的……還真以為他喜好男色……
她心頭一跳,從黑暗中驚醒過來,睜眼只見眼前燭火亮晃晃的。
再一細瞧,火光之後,有兩個男人在前方爭吵著,老的那個是城里那平常一臉和善的大糧商王飛鶴,年輕的那個,只有二十出頭,看來相貌堂堂,雖然有些昏沉,但她慢慢想起來,他是那天端午試圖強搶水神旗的紅龍旗手。
後來那些日子,她也曾在街上見過他,這人,是王飛鶴的兒子,王家的少爺,王天鳳。
「這城里,周慶最在乎的就是她!他燒了吳家的倉,毀了溫家的貨,全是為了這女人——」
「你這蠢貨!」
王飛鶴氣得抬手揮了兒子一巴掌,怒發沖冠的罵道。
砰的一聲,王天鳳當場被打倒在地,她仍昏沉,看不真切,卻仍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抽口氣,怎樣也沒想到,那平常總是富富態態、笑容可掬,胖得像個彌勒佛的王老板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你以為周慶當真會在乎這麼一個小泵娘?以為可以拿這女人要脅他?這女人,是他的餌啊!」
這人在說什麼?誰是餌?他為什麼伸手指著她?
「媽的!你真當我是你兒——」王天鳳赤紅著眼爬起身來,閃電般欺身到王老板身前,抓著一把黑黝黝的尖銳物體就要朝他肥胖的肚子捅去,可卻在眨眼間,就又被那王老關一揮袖霍地打了出去。
「你這白痴!真是蠢到不行,你想周慶若真的在乎這女人,會讓人看見她送他銀鎖?會當街在大廟前去拿那腰子鎖?會天天把那惹眼的銀鎖帶在腰帶上招搖餅市?會讓你看到他天天和她一起吃飯?若他真的在乎,藏都來不及了,會就這樣明擺著讓每個仇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王老板負手而立,怒氣沖天的瞪著他叱喝。
「周慶做這一出,把這女的安在身邊,就是要看誰是反他的!就是要把像你這種,想造他反的蠢蛋都給釣出來!」
「可他派人燒了吳家的貨倉,毀了溫家,不就是為了不讓這女人嫁——」
「你腦袋是白長的嗎?」王老板怒瞪著自家白痴兒子,鄙夷的道︰「這是他的一石二鳥之計,吳家能成為揚州首富,就是因為吳老頭掌控了漕運,你想想吳家要是毀了,誰能得利?江南哪家哪戶有這能力接手?你以為掌管鹽糧水利的張同知天天泡迎春閣是泡假的?」
王天鳳聞言一僵,臉色微白。
「你是說,這女人,從頭到尾就只是個借口?」
「吳溫兩家的親事,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可以釣出反他的人,二可以吞吃京杭漕運,說不得,就連這門親事,都是他搞出來的!」
溫柔渾身一顫,只覺手腳冰冷,一時間,有些耳鳴。
「有誰知道你擄了她?」
隱隱約約的,她听見王老板問。
男人朝她看來,也許她應該要裝死,但這一切讓人太過震驚,她來不及閉眼,來不及反應。
而那兩個男人,見她醒著,也不吃驚,像是早已知道她會醒。
或者,他們根本不介意她是否是醒著,還有沒有意識。
她是個女人,沒用的姑娘。
只是枚棋,就是個餌。
心口,冷涼了起來,被寒凍的氣息包圍著。
「沒幾個。」王天鳳抹去嘴角滲出 的血,盯著她,冷冷的道。
王老板也轉過身,一臉陰沉的瞅著她。
「這女人,留不得。」
那平常看來面慈心暖,還曾開倉放糧賑災的王大善人,此刻看來有如惡鬼一般。
幾乎在瞬間,她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那些來綁她的人,也死定了。
他們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想反周慶,不敢讓周慶知道,自己是幕後的黑手。
如今唯一能做的,是滅口。
所以,他倆看她的模樣,才像是在看死人。
也許她應該要跑,但她能跑去哪?
她見過這紅龍旗手的身手,而那王老板剛剛才把這人給打趴在地上,眼前唯一的出口,就讓這兩人擋著,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除了坐以待斃,還能做什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空氣里好似從剛剛就飄浮著一股腥臭的味道,教她莫名想吐,她不知自己為何在這時候,還會注意到這腥味,但她就是無法將其揮開。
看著那冷眼步步逼近的男人,那腥味隨著他的靠近,也越發濃重。
她從床上爬坐起身,試圖張嘴開口說些什麼,可嘴才一張,那可怕的腥臭味,就教她忍不住吐了出來。
這一吐,讓那男人惡心的往後退開。
「媽的!你這女人搞什麼?!」
她捂著嘴,想說些什麼,可她能說什麼?說她不是周慶的女人?說她什麼也不知道?
溫柔,你是我的棋。
他說過。
這是一局棋,而她只是棋,其中一枚子,她原不知他借著她,是想做什麼,要做什麼。
她原來不知道的,直到此時,就在此刻,才曉得。
他要的,和她爹一般,是錢,是那京杭漕運。
所以,拿她作餌。
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是這麼說的嗎?是這麼說的吧。
一瞬間,心好酸,卻不知為何,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