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氏看著王媒婆越逼越近,巴掌幾乎要拍到
她臉上了,不由得地往後靠了靠。
「夫人,」王媒婆一甩手帕,笑得雙肩直抖,「您說這是大喜不是?我王媒婆今天可要厚著臉皮向夫人討喜——」
扶丁扶發鬢,騰氏心中開始盤算︰會稽郡山高皇帝遠,太守在此地簡直就是土皇帝,要是能與太守府結親,那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自己前些日子剛在寺里拜過送子觀音,又求了幾副生子的靈藥,早早打發了祝英台,自己再給老爺生個兒子,那將來這祝府偌大的家產還不就是自己這房的了?
想到這里,不禁喜上眉梢。「要的,要的,這喜自然是要討的……咦?大娘的茶都冷了,怎麼還不給大娘添茶?」一迭聲地吩咐.又往前坐了坐,「這太守府的公子,家世人品自然是沒話說,說來倒還是我們高攀了。只是……」一邊說著,一邊給一旁伺侯的碧環使了個眼色。碧環會意地點頭,去了片刻又轉了回來,手上卻多了個盒子。
「只是大娘來得不巧,我家老爺一早就出門訪友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一來嘛,這種大事,照理還要老爺做主才是;這二來嘛,我又不是她的親娘……,所以還要麻煩大娘明天再跑、趟,」見碧環把盒子放在王媒婆的眼前,騰氏臉上堆笑,「一點小意思,實在是拿不出手,好在大娘也不是外人,千萬別嫌寒酸才是。」
「瞧夫人這話說的,這麼好的親事,小姐若是知道了,感激夫人還不來及呢,」碧環把盒子打開,王媒婆用眼角瞟了一下,卻是一錠銀子,白燦燦的刺目耀眼。粉皮單邊兒的,一窩細系兒絲子上頭泛著青氣,一望便知是十足的成色。王媒婆見了,立即眉開眼笑,「這——噯喲,夫人真是太客氣了,公子小姐這麼般配的一對,我這不也是在替自己積德。怎好還叫夫人破費呢
騰氏出身青樓,長袖善舞,怎麼不明白她的意思,當下只是笑著讓她務必收下。王媒婆又假意推月兌了幾句,便順水推舟收子銀子。一邊把銀子往懷里揣,一邊還不忘夸贊騰氏一番,「難怪人家都說祝老爺好福氣,娶了個賢內助,我今日見才真算是明白了。」
騰氏笑著起身相送,親自送到廳外,「那就有勞大娘明日再跑一趟了。」
「不妨事不妨事,」王媒婆笑逐顏開,這趟媒做得值。兩家都是大戶人家,出手闊綽,才起個話頭,這邊便給了一錠銀子︰而太守府那邊大筆的賞錢,白花花的銀子仿佛已在她眼前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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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里了,梁山伯站在黑漆的大門前,略微有些激動——馬上就可以看到英台了!這一路
上他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終于趕到了祝家莊。好在祝家在此地也是大戶人家,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
「祝府——不錯!四九,就是這里了……就是這里廠梁山伯整了整衣衫,正欲上前叩門,門卻自己開了
—個管家打扮的男子滿臉賠笑地跟在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身後,「王媒婆,慢走啊……」
王媒婆回首「咯咯」一笑,」祝管家,留步吧,改日我再列府上來討杯喜酒喝。」
經過梁山伯身旁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一扭一扭地往台階下走去。
避家送走了客人,正欲進門,卻瞟見門前還站著二個人,「你們找哪一位呀?」
「哦,在下會稽粱山伯,從錢塘而來,特意來拜訪祝公遠老員外。」
「你來得不湊巧,員外一早便出門了,你明
日再來吧。」說著便要進門。
梁山伯搶步向前,「祝英台在家,也是一樣的。」
避家听了,不由得上下打量了梁山伯一番。見他穿了件半舊的青衣儒衫,風塵僕僕的臉上又滿是疲憊之色,有種掩不住的寒傖,便猶豫起來。但听他開口便喚出小姐的閨名,又是從錢塘而來,也不知是什麼來路,倒也不敢得罪。
王媒婆本來已經下了台階,听到「祝英台」三個字,「咦」了一聲,也停下腳步向這邊望過來。
避家見狀,怕生枝節,只得點點頭,「稍等,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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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來的?」送走了王媒婆,騰氏正欲回房休息,卻听到管家祝祥進來稟報有人指名要見祝英台。
「就說老爺不在,小姐不方便見客,讓他改日再來——等一下,」想了想,騰氏叫住應聲離去的祝祥,「還是讓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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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靜靜的照壁,梁山伯忽覺眼前豁然開朗,一派江南庭園景色映入眼簾︰重檐斗閣,綠色小潭清澈透底;曲徑環繞,石橋斜臥,滿園青碧。東南角的高牆下,一叢翠竹,似竹簫掛立;西南角幾株芭蕉,刺向青天。步入庭園,往東轉彎,穿過一個東西的穿堂,便是正廳。這一路走來,雕梁畫棟,即使是走馬觀花,也能看出其中的考究。梁山伯暗暗驚嘆于祝家的氣派,原來祝英台竟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難怪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貴氣。
「你就是梁山伯?」騰氏飛快地把梁山伯打量子一遍,「坐吧。」
梁山伯謝了座,卻有些局促,不知該如何開口。
騰氏倒也不急著開口,手托茶盞,淺抿了一口。然後又盯著梁山伯看了半晌,突然問道︰「敢問令尊現在官居何職?」
「呃……不敢,家父乃是一介草民。」.梁山伯雖然有些迂腐,卻也感覺到了這個衣著華麗的婦人眼中的傲慢與輕蔑。
「哦——」騰氏拉長了尾音,笑了笑,「這麼說,梁公子不是世家子弟了。」
「咳,這個……正是,」梁山伯略感尷尬,卻仍不忘此行的目的,「英台她——」
「梁公子,」騰氏冷冷看他,「祝家也算是大戶人家了,直呼小姐的閨名恐怕不妥吧?」
「是小生唐突了,」梁山伯起身施了一禮,「可否麻煩夫人請出小姐,容我于小姐見上一面。」
擺了擺衣袖,騰氏笑得冷淡,」這就更不妥了。公子也是瀆書之人,難道不知深閨之人是不宜見客的嗎?更何況,她已經許子人家了。」
梁山伯听了有如當頭一棒,不禁怔了半晌,「許了人家?我與她同窗三載,情投意合,分別之時,她親口許婚九妹……」
「住口!」騰氏臉色一變,眼底隱隱閃過一抹陰狠,「什麼同窗三載,什麼許婚九妹,梁公子你莫要亂講話。我們祝府千金許的可是堂堂太守之子。你再敢誹謗祝府的名聲,當心我告官抓你!」
雖然祝公遠現在人不在府中,但騰氏心里清楚他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的。這種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親家,求還求不來,又怎麼可能會拒絕?至于眼前這個面貌俊朗的書生,騰氏在心里冷笑,從打他一進門,她就已經看出他的來意,可惜他既無財也無勢,如何能于太守之子相提並淪?雖然她並不喜歡祝英台,甚至對于這個繼女
是極端的厭惡,不過看在她以後可以為她帶來更多的榮華富貴的份上,她可以暫且不去與她計較什麼,但她決不會讓他們見面,更不能容忍有人破壞她的好事!
「梁公子請吧。這門婚事,她也是極滿意的,我看梁公子就沒有必要再自取其辱了吧?’’騰氏淡淡地笑看著梁山伯,她打滾風塵多年,太清楚這種讀書之人是最好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