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梁山伯?」祝公遠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梁山伯。一個窮書生而已,這種人怎能和太守的公子相比?祝公遠在心底暗自搖頭,雖說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男人靠的不是那張臉,而是要用功名來說話的。
「是,我就是梁山伯。」梁山伯點頭稱是,施了一禮。祝公遠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梁山伯卻分明感覺到了他眼中有著與那日衣著華麗的婦人相同的傲慢與輕視。
「梁相公的來意,我已知道,我們就開門見山吧,」祝公遠也無意隱瞞,「想必你也知道了太守府下聘的事。太守府已經選好了黃道吉日,小女不久就要過門了。」
「可是我與英台早已訂了終身——」
「胡說八道!」祝公遠拍案大怒,「你也是讀書之人,難道不知道婚姻大事是有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嗎?」
「我們……」
「好了,不要再說了,」祝公遠揚聲,「來人,拿幾兩碎銀子給他做盤纏。送客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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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再度緩緩地在面前合閉,梁山伯下意識地
用手去推,似是要阻止︰什麼,卻是徒勞無功。兩門合並時發出的踫撞聲,好似撞在他的心上一般。定定凝著那扇黑漆的大門,梁山伯模了模懷中的玉蝴蝶——他與她怕是當真是無緣了!
‘‘相公,’四九拉了拉梁山伯的衣袖,「走吧……祝相公,哦,祝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我們高攀不上的,唉!」
梁山伯毫無意識地點頭,「好,走,我們走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梁山伯卻已感覺到了視線的模糊。是他太忠厚也太無用了,如若他能早點明白祝英台的心意,早點前來求親,是否他們還會有一線希望?黯然地搖頭,他知道——還是才;會有的。東晉例來門第森嚴,各階層之間絕不通婚,他一個窮書生又怎能妄想娶到名門之女。踉蹌著前行,梁山伯只覺心如刀割。「梁相公……梁相公……’’是有人在呼喚他嗎?那聲音竟然是有幾分熟悉的。苦笑著搖頭,繼續無意識地前行,那一定是他的幻覺……此時此地又怎會有人呼喚他?
「梁相公!」銀心躲在角落里,想叫又不敢大聲叫,生怕被別人看到,「梁相公!四九哥!」
四九聞聲望去,驚喜,「銀心!相公,相公你看,是銀心!」
銀心穿丁件紫綾子夾襖,橫腰束了一根青綾帶,頭梳雙髻。見—見梁山伯,笑意盈盈地上前一步,斂襟福丁埃,「梁相公,好久不見了。」
梁山伯怔怔地看她。見她的打扮竟是個上等丫鬟,雖已知道祝家主僕邢是女子,但卻沒有想到再見時會是女裝相見。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銀心,真的是銀心!你……」
「梁相公,莫要說那麼多?,快隨我來……」說著便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見梁山伯沒有跟上來,不由得焦急,「唉呀,不要發愣了,快隨我回來,小姐在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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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氣較暖,祝英台僅著了件乳白色繪蝶紋的綢緞絲袍,領口的邊緣繡著芙蓉圖案的錦紋;頭發則挽成三轉小盤髻,俏皮卻又不失端莊地傾向一側,上面插著一支鏤空雕花水晶釧,髻下飾有兩朵小小粉色薔薇,鬢邊兩縷散發似是不經意地垂下,薄如蟬翼,掩在她的雙耳兩側。一身的素白淡雅,亭亭玉立。
梁山伯屏息地凝視著祝英台,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著女裝的樣子,竟是這般飄逸絕塵、淡雅怡人。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猶蠐,齒如執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梁山伯此時總算可以想像《詩經》中所描寫的是一位如何娉婷出塵、艷冠古今的楚楚佳人了。
「梁兄……」祝英台輕移蓮步,略有些激動。而那與水晶釧相配襯的水晶耳墜純淨如露水,亦不甘寂寞地點點閃爍于她的行動間。
銀心見狀,伶俐地對祝英台微微一福,「小姐,我先下樓去了。」說著,向梁山伯輕點了點頭,下樓望風去了。
「梁兄,你來遲丁……」祝英台咬唇,黛眉緊蹙,淒楚之色盡現眉間。
梁山伯無言以對,只靜靜地看她。肌膚賽雪、眉目如畫……她美得令人屏息、教人失魂。為什麼他以前竟從未發現她身上有如此攝人心魄的柔美?淚光粼粼的美目惹得人心疼,天下男子見了這般楚楚容顏誰不憐愛?誰不想竭盡心力博得她一笑?然而,他卻來遲了……伸手人懷中,模索著拿出那只玉蝴蝶,他不舍卻也不可奈何。「英台,這只玉蝴蝶……」
祝英台驚詫視他,「怎麼竟會在你手中?那日明明是遍尋不到的呀!」
苦笑著搖頭,梁山伯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如何到他手中的已經不再重要了……人都已經歸了馬家,玉蝴蝶還要它何用?
一時無言。兩廂沉默。
餅了半響,祝英台強顏歡笑,「梁兄,可還記得那年九九重陽之事?」梁山伯尷尬地看她,「那時,愚兄的確不知你是女兒家,所以才會……」
「我又沒有怪你,」祝英台雙頰微紅,眼波漾人他眸心,「英台也知梁兄是好意,所以自那之後——」
講到這里,似是想到了什麼,祝英台忽地面容慘淡,幽涼一笑,「梁兄,小妹彈琴給你听可好?」
說完也不等梁山伯回話.便自顧地坐到琴邊,縴手一挑,清音流瀉。
滿斟綠醑留君住,莫匆匆歸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花開花謝,都來幾許。且高歌休訴。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
那是先代琴師譜寫的曲子,名為《留別》。
他雖不是很懂琴,但也听得出琴中的哀怨之意。失魂地坐在墩子上,梁山伯淒然地望著她撫琴的背影。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來歲之時,她早已嫁做他人之婦了……
忽地低丁頭,彎著腰,用袖子掩著將身上一條白羅手絹取出,兩手捂口咳嗽不住。
咳了一陣,把手絹打了看了一眼,神色微變卻不做聲。祝英台走來將手絹搶丁餅去,只見一團鮮血,不由驚呼︰「梁兄,你……你吐血了?!」
梁山伯有氣無力地道︰「不要緊,只是心頭煩悶,一時咳嗽失紅,過一會兒就好了。’’
祝英台方啟口還要再說,卻听見樓下傳來一陣喧嘩聲。緊接著銀心神色慌亂地跑了上來,「小姐,不好了!老爺不曉得怎麼知道了梁相公
在這里,帶了家丁來拿人了
祝英台臉色大變,「壞了!怎麼會被爹爹知道了?」
正說著,卻見祝公遠已快步上樓,見梁山伯果然在這里,不由大怒,「好你個梁山伯,膽敢私闖繡樓!來人呀,拉他去見官!」,
「爹爹,」祝英台擋在前面,叱退一哄而上的家丁,「他沒有私闖,是我請他來的。」
「賤人!」祝公遠一掌揮去,祝英台被打得跌向一旁,「不知廉恥!」
「英台——」梁山伯欲伸手去扶,卻被祝家的家丁綁住,拖下樓去。
「老爺,」騰氏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千萬不能見官,家丑不可外揚啊!」
「打!給我打!往死里打!」祝公遠氣得大吼,婚期已然快臨近丁,卻突然出了這種狀況,他怎能不氣。若是被太守府知道了,可如何是
好?騰氏說得對,不能見官,否則家丑一旦外揚,他祝家的臉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