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糕升 第2頁

惜竹一個箭步張臂橫陳,將後頭尾隨而至的官轎,硬是擋了下來。

「喂,里頭的,你們家那看門狗撞了人,還不快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該賠該算的,一個子也不能少。」蘇州城是她們陸家的地盤,敢撞了她,天皇老子來也一樣。

惜竹最痛恨這種綠豆芝麻九品官,老愛把在街上的排場擺得跟皇帝老子一樣,狐假虎威,沒個好樣,別的地方她管不著,但在蘇州城,她竹姑娘可沒能讓他這麼好囂張的。

「是……是哪個沒天良的家伙……唉喲……誰扶著我一點……」牛眼兒跌跌撞撞的站起,惜竹忙去攙扶住他,此時此刻,兩人暫時握手言和,先一致聯內抗外要緊。

位于官轎前頭,還有一位騎著白馬的俊逸男子,他留著一頭油亮的旗人辮,一身雪白長衫,眉宇之間看來並沒那種令人討厭的官腔官樣。

「早叫你們要閃開了,前頭的前導馬為了開路,跑快是在所難免,你們不讓,這怪得了誰!」白衣男子說得不慍不火,好像撞了人是合情合理,被撞了就該自認倒霉,鼻子模模閃人為妙。

這話听得連佛都有火,惜竹這下是更氣了,整個蘇州城沒人敢這樣跟她說話的,這……這當然除了身旁這沒大沒小的臭牛眼之外。

「你們很欠扁喔,撞了人不打緊,講話還敢這樣囂張。」

「要不然,你要我們怎樣,你說吧!」白衣男子氣定神閑地看著兩人。

「我看你們是要賠個幾百兩消災了事,還是要我們送你到衙門去給縣太爺治罪,你們自己挑吧!」反正有「陸惜竹」這塊金字招牌做後盾,牛眼兒可神氣了,他撥著頭上的沖天炮,大搖大擺地走在白衣男子的馬座前。

「喂,撞個人賠幾百兩,你也真夠狠的。」惜竹湊近他耳邊,對他這獅子大開口的本事,不免錯愕。

「拿錢了才能給你們家買那麼‘昂貴’的雲片糕啊!」他特地強調「昂貴」兩字,暗諷彩饌齋的東西貴得離譜。

「嗯……你這樣說得也對,那……你愛敲多少竹杠,我就當做沒看見。」只要是對自個兒點心樓的生意有利,她可視若無睹。

說到錢,這陸家人凡事都能網開一面,睜只眼、閉只眼,有錢入袋就好。

「喂,你還要想多久啊?牛大爺我可是沒那閑耐性陪你摩摩蹭蹭。」牛眼兒站著三七步,還前腳抖,後腳撐,一副市井小混混樣。

這時,剛剛在前頭開路的黑衣前導男子,突然又蜇返回來,由于看不到轎隊前進,這才急忙策馬而返。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黑衣男子也是同樣威武岸然,只是臉上眼角處多了個刀疤,看起來就沒白衣男子面善。

「嘿,這下可好,元凶找到,這下更不能不賠了。」牛眼兒雙掌一擊,連聲叫好。

陸惜竹一看兩個高頭大馬男子佇立在他們眼前,這下讓她更好奇了,轎內到底坐的是什麼神通廣大、神氣活現的男子,竟然有這兩位這般英挺超然的男子,替他來護航。

「左將,這兩個小表說你撞了他們。」

「我們不是小表。」兩人異口同聲,倒也表現十足默契。

惜竹嬌小的個頭,只比牛眼兒多出半個頭,也怪不得會被這兩個人高馬大男子,誤認為牙還沒長齊的小娃兒。

「兩人在大街上打打鬧鬧,阻礙通行,會被撞倒也是你們咎由自取,現在反倒是做賊的喊抓賊,我勸你們快快離去,否則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從這位黑衣男子口中,不難得知,他的脾氣鐵定剛烈,用唬的絕對唬不過。

「好一個咎由自取,本姑娘就要看看,你要我如何咎由自取,有本事的給我下馬講話,喂……你……你不知道這樣子本姑娘的脖子很酸嗎!」老仰著頭看這兩人,她的粉頸兒哪能受得了。

在一陣吵吵鬧鬧中,轎內的人開始有了動靜,他讓轎夫將白衣男子請了過去,只見白衣男子掀起一邊布簾,耳朵朝著里頭,邊听還邊點頭。

不久,白衣男子便走到兩人面前,並拿著一錠銀子說道︰「這里有十兩,你們倆一人各五兩,趕緊找個地方好好吃碗面,睡個覺,再換件像樣的衣服,這些應該夠你們花用的了。」

惜竹一听,再看看自個兒身上的衣服,原來剛剛跟牛眼兒滾落在一旁,整件衣服全都沾滿泥灰,也難怪會被誤認為小乞兒,特別是跟牛眼兒站在一塊,不被認為是從乞丐窩走出來的,那才有鬼。

「等等,你把我們倆看成是什麼關系?」惜竹往前一踏,他要對方看清楚,她這張大富大貴的千金相,哪來牛眼兒的寒酸樣。

左將將眼一轉,看向白衣男子,「右相,你看呢?」

右相修長的手指在頰腮邊撓了撓,繞著兩人看三圈後,這才鄭重說道︰「不就是一對姐弟檔的小乞兒嗎?」

「你……你說什麼?!你說我和他是姐弟?!」見鬼了,真是家門不幸!

「回去問問陸老爹,在外頭是不是曾在哪風流快活過,有什麼親骨肉在外頭忘了認。」牛眼兒笑歪嘴,他搓搓頸子間的污垢,心想著,真能成為陸惜竹的小老弟的話,那他可咸魚翻身了。

「我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跟你當姐弟。」

「哼,有牛別嫌慢,有飯別嫌爛,有個弟弟總比沒的好。」他笑出兩顆黑黑的大門牙,眼兒賊溜溜地看著惜竹。

惜竹哪甘願被誤認為和牛眼兒同一掛,她雙手叉腰,來到右相面前,氣蘊滿胸問他話。

「敢問這位兄台,你從哪看出來,本姑娘跟這滿身爛泥巴的小毛賊,是同一伙的啊?」

右相看著滿地的爛糕爛餅的,立即聯想到,「一定是你們肚子太餓,所以去偷了人家的點心,結果兩人分配不均,姐姐不讓弟弟,弟弟也不肯多分給姐姐,就在大街一打了起來,後來一輛馬車將你們撞倒,最後就把東西給撒了一地。」

「你說什麼?我去偷人家的點心?這可是我們彩饌齋的雲片糕,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我何苦來哉,偷他個什麼啊?」

這句話像是一道魔音,直接穿透進轎簾內,一名有著潔淨皮膚,飽滿天庭,挺直鼻子的男子,緩緩地掀起轎簾,朝向惜竹的方向而來。

這男子一從轎內走出,可把惜竹給看愣了!

這男人長得比跟她說話的這兩個男子還要高大,容貌也更加俊逸非凡,面如冠玉,目如耀星,右手拇指戴著一只翠玉戒指,一身月牙白長衫,神態優雅,風度翩翩地朝惜竹走來。

「你說彩饌齋是你們的?想必……你是陸元梅陸姑娘嘍?」男子帶著三分信,七分疑的眼神,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惜竹。

「那是我大姐,我不是陸元梅。」惜竹有點氣,名聲竟大不過大姐。

男子低頭吟思,嘴上喃念著,「不對呀,陸探蘭陸姑娘不是打算要出嫁了嗎?應該也不會在這才對。」

「我也不是陸探蘭!」這下不是有點氣,而是很氣很氣。

「喔,原來是陸迎菊陸姑娘,失敬失敬,在下岳楊,剛從京里過來,現正要前往貴府,與陸家大姐有事相商,沒想到在這就踫到菊姑娘,久聞菊姑娘酒藝高超,酒量驚人,還……」

「還什麼還呀?那是我三姐啦!」這下不只氣,而是快氣炸了。

「那敢問姑娘……」岳楊搖頭晃腦,濃眉斂聚,好像要擠出接下來的三個字,卻困難重重。

「你不用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問你,你去我家有什麼事,找我大姐干麼?」既然不記得她的名字,那寒暄問候就全免了,禮數能省則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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