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糕升 第23頁

柔軟的語氣開始出現鋒利的稜角,她雖還是保持著和緩語調,但顯然地,好脾氣似乎快要告罄。

「她不是下人,還有這里是珍饈苑,不是端王府。」他得提醒她,這里誰才是主人。

「岳楊,這是你……你跟本格格說話的態度嗎?」「啪」的一聲,一只玉掌重重地印在桌面上,頭上的金鳳簪,也因此而搖搖欲墜。

「如果我連留下一個人,都無法自己作主的話,我當這珍饈苑的大掌櫃,豈不當得太過窩囊!」他不容許男性的尊嚴,受到嚴重羞辱與污蔑。

他要讓十七格格知道,他不再是當年在御膳房那個惟惟諾諾的岳楊,他不能再讓她為所欲為,而且一步也不會讓。

看他堅決的態度,這回是把心全橫了向,她明明知道,強硬的手段是再也無法讓岳楊屈服,可這多年下來的脾氣,哪能那麼好收放向自如。

為了跟他將沖突減少,她可以讓步,是的,十七格格,你能讓步的……

「好吧,她要留下就留下。」小小粉拳在桌底下握得發抖,她記得端王爺和福晉告訴過她,要得到岳楊,千萬要柔順,否則就算岳楊在被迫之下與她成了親,也只能得到他的軀殼,而沒有靈魂。

一場小小的風暴,很快便俏弭于無形,第一回過招,便讓惜竹在一旁看得是直冒冷汗,十七格格的驕、刁、蠻,都凌駕在她之上,這要是生在她們陸家,鐵定被她大姐給罰寫一水子缸,寫到整只手非月兌臼不可。

待十七格格重新調整好心情坐定後,連番的質問便不斷涌上抬面。

「岳哥哥……」

「希望格格能以君臣之謂相稱,切莫壞了禮節規矩。」

禮節,禮節,沒事就把禮節端出來壓她,她的心處于冰火交接,讓她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好的,岳楊,本格格問你,為何你下江南一事,都沒來告知一聲?」她干脆開門見山,也省得在那拐彎抹角。

「微臣一切依聖旨行事,聖旨上並沒言明,下江南前必須先通報格格一聲。」他坦然說理,講得是鏗鏘是道。

一旁的惜竹听了,忍不住想噗哧一聲笑出來,這格格問得蠢,還虧岳楊答得妙。

「那你曉得你沒來告訴我,害我宴請異國公主時,出盡了洋相,這點,我想應該你也有所耳聞吧?」

「菜式的好壞與否,全憑個人的自由心證,我敢擔保,珍饈苑的每位師傅,都屬上上之選,精研各地方菜色,都有獨到的一面,除非……」

「除非怎樣?」十七格格銳眸以對。

「除非有人在那挑精揀肥,雞蛋里挑骨頭,否則珍饈苑的每位師傅,都能讓賓主盡歡,滿面春風而歸。」和緩的言詞,仍听得出藏針帶刺,惜竹看著十七格格的臉,慘白到將所有的胭脂腮紅,整個給蓋了住。

「有人?何不直接挑明了說就是本格格呢?」

「微臣並無此意,請格格切莫曲解誤會。」

不管怎麼說,岳楊的強硬態度,讓兩人之間關系越來越惡化,十七格格當然不想如此,但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哪樣不是手到擒來,她不能讓岳楊就這樣從她手縫間溜走,她不甘心,千萬個不甘心。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本格格也沒話可說,不過,珍饈苑照樣是無法營業,衙門所貼上的封條,你一張也撕不得。」

「剛才岳楊應該將誤會解釋清楚,如果格格仍不滿意,岳楊願意再次親自掌廚,算是給格格當面賠罪。」

「現在亡羊補牢,恐怕也不是本格格能決定得了,珍饈苑開不開得成,端看你自己的一念之間,而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言下之意,這其中似乎有著玄妙的關鍵之語。

「格格說這話是何用意,何不開誠公,說個清楚。」

十七格格見惜竹一雙大眼咕嚕咕嚕地轉著,顯然她是很專心在听著兩人談話,于是乎她站了起來,做了個離去的動作。

「如果你想知道,珍饈苑為什麼無法開張得了,你現在跟我到外頭來,我拿樣東西給你瞧瞧。」不等岳楊回覆,她先起身,徑自往外走去。

被搞得七上八下的岳楊,為了一解這十七格格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于是先行追了出去,惜竹知道她不好再跟上去,只好愣在原地靜觀其變。

只見岳楊追到珍饈苑外,十七格格立即從錦袖內掏出一張白紙,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幾個字,字跡明顯是岳楊的父親所為。

「可還記得這上頭的筆跡為何人?」

岳楊怎會忘記,與父親共事好幾年,他的字跡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這上頭寫得正是珍饈苑人氣最旺的糕點,有三色粥與紫葵杏仁羹,還有是隆火消暑的苦涼茶,那是用二十七種藥草下去熬煉而成,屬于祖傳秘方,只是不知,怎會流落到對方的手上。

「這是我們珍饈苑的祖傳菜單,而筆跡正是家父所為。」

「這是你父親到長白山,跟一位老師傅偷抄而來的,珍饈苑會有今天這種成就,全是你父親用不光明的手段得來,要是你執意要讓珍饈苑重新開幕,本格格就將此事公出來,看你們還開不開得成。」也難怪她不慌不忙,原來手中早握有控制岳楊的秘密武器。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岳哥哥,我也不希望如此,是你太過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才會出此下策,從小,你沒有一次關心過我,讓我感受不到你的一絲絲暖意,我額娘過世,你也沒來安慰我,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老對我無動于衷?」

「那是因為你老是將皇上御用的膳食,毫無節制,想吃就吃,害得我好幾次在皇上及我父親面前,被罵得心情惡劣透了,我一再地告訴你別這麼做,但你貴為金枝玉葉,哪能听得進我的勸誡,從那時候起,我就非常討厭你,這樣你明白了嗎?」他一古腦地將陳年往事通通傾泄而出。

「那是我年紀小,什麼都不懂。」

「你懂的,只是你還是故意這麼做,因為你看到我慌得直跳腳,急著補你吃掉的菜時,你心中就有莫名的快樂,你從小心腸就這麼壞,我討厭你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喜歡你!」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切中要領,將多年積壓的憤懣通通發泄出來,他要讓她徹底明白,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小時候所造成的陰影,他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兩人對彼此的埋怨與牢騷,通通在這一刻全都說了出來,惜竹很懂得進退,她不敢出去,只躲在木門後,靜靜地听著兩人說的話,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恩怨怨,不是她這局外人能明了的。

重話說到盡頭,事實已昭然若揭,然而十七格格仍想力挽狂瀾,她強顏歡笑,低聲下氣說道︰「岳哥哥,我……若是把脾氣改好,一切重新開始,你……能不能盡棄前嫌,讓我們再來過一次?」

「辦不到。」他說得斬釘截鐵,半點遲疑的態度也沒有。

一股羞憤交雜之氣,在體內滾滾沸揚,她曉得大勢已去,即使放段求他,他也一樣無動于衷。

「好,既然你那麼絕情,我也不用對你有義,我警告你,要是你明天膽敢撕開封條,重新開張,我會當場揭穿這件不光彩的丑聞,看你還能怎麼混得下去。」她不再逗留,提起金繡鞋,快步朝鑾轎而去。

岳楊氣得一拳打向圓柱,深鎖的眉尖看得出他心亂如麻,惜竹這時緩緩走了出來,她急忙掏起絹子,將捶得血跡斑斑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包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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