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太後 第5頁

每個人都很傷心哪。談豆豆眼眶濕濕的,但這仍然不是為皇上的逝去而哭,而是感染了周遭的悲傷氛圍所致。

她太不敬了,可她傷心不起來,她甚至懷疑床上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只見過他兩次面︰一次進宮,一次死亡,他皆躺著昏睡;而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既無情愛,更無,只靠一個封號維系他們的關系。

打從選妃後,她就有久居深宮的心理準備。她明白,若無意外,她一定比皇上活得長久,她今年十七,若能活到七十,那還有五十三年——

她心口一窒!爆中日月長,未來漫漫的五十年歲月里,她將局限在這塊高牆深苑里,即便備受禮遇,衣食優渥,她亦早有規畫她的孀居生涯,但她就是無法壓抑突如其來的窒息恐懼感。

那種感覺好似陷在井底,她只能見到白雲藍天,卻無法爬出去一覽外頭更廣闊的大好天地……

她忙深深吸了一口氣,抹掉不知所以然掉下的淚珠,抬頭環視跪成一片的內眷,忽然發現到,跪在皇上床前的不是親生兒子阿融,也不是她這個皇後妻子,而是定王端木行健和平王端木驥兩父子。

她心頭大敲警鐘。天朝立國以來,不是沒有兄終弟及的例子,若由定王繼承皇位,將來再傳給那只木頭馬,既是名正言順,又合乎法統;或者省了這步驟,如大家所料,直接由端木驥接大位?

正在驚疑不定,端木行健一直握住皇上的手放開了,轉過了身子。

「大行皇帝已去,國不可一日無主。」端木行健一把花白胡子沾了涕淚,哽咽地道︰「先皇未立太子,此時該為我的老哥哥立嗣了。」

「啊?」啼哭聲戛然中止,一雙雙哭得紅腫的眼楮全轉到跪得直挺挺的端木驥身上。

「老臣請問皇後娘娘的意見。」端木行健又道。

談豆豆陷入兩難。捫心自問,端木驥固然霸氣討人厭,但他文武兼備,又嫻熟政務,十足具備成為君王的條件;端木行健只是禮貌上詢問她,她最好無須回應,以保將來的富貴平安。

可阿融才是皇帝的兒子啊,雖說阿融勢單力薄,毫無希望,她也不敢直接講出阿融,免得端木驥記恨,將來對阿融不利;但她實在不願意讓端木驥太輕而易舉當上皇帝,唯恐他越發得意忘形,成了昏君,不如還是召來大臣一起議定新君吧。

「本宮——」她才說兩個字,就被一個冷硬的聲音給截斷了。

「既然皇後娘娘不表示意見……」端木驥一開口,全場屏息,靜得連風吹燭火也像是北風狂吼。

他目光如炬,低沉的聲音傳遍整間寢殿,直直鑽入每個人的耳朵。

「依照天朝祖制,立嫡或立長,臣請立大行皇帝之長子端木融為帝,請嗣皇帝即赴金鑾殿登大位,接受百官朝拜。」

「嚇!」寢殿內一陣抽氣聲,似乎連老皇帝的覆面方巾也顫動了。

「什麼?」端木融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茫茫然抬起頭。

「我的阿融?!」管娘娘驚嚇不已,臉色刷白。

「臣平王端木驥叩見皇上。」端木驥神色沉穩,說著就往端木融拜伏下去,朗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端木行健也跟著叩頭。

「啊!王……王爺……」端木融乍見叔叔和大堂兄拜他,如夢初醒,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舌頭打成一團死結。「別、別……我不行……那個、那個……你們……」

「臣恭請皇上起駕,赴金鑾殿登基。」端木驥口氣堅定強硬。

「可可……我、我想守著父皇……王爺你你去登、登……」

「皇上請起。」端木驥直接站起,大步一跨,來到端木融面前,振臂拉起整整矮他一個頭的少年新皇帝。

「阿融!」管娘娘哭了出來,好像兒子要被綁赴刑場了。

談豆豆猶在震驚之中,但她很快就接受事實;即使端木驥另有企圖,可他說的沒錯,祖制所定,帝位本來就該是阿融的,不容置疑。

話雖如此,且瞧瞧那個前恭後倨的毒龍潭,這是什麼態度?!別說他老是膽敢搶皇後的話頭,現在簡直是在挾持天子了。

「平王爺!」她急道︰「皇上哀慟難當,你慢慢來呀。」

端木驥「扶」著端木融,老鷹抓小雞似地帶他跌出了兩步,這才回過頭來,一雙黑眸直視著她,平靜地道︰「請皇太後移步鳳輦,前往觀禮。」

皇太後?!誰呀?談豆豆突然全身一僵,阿融算是她的子輩,既然阿融當皇上了,那麼她……

「也請皇上生母管太後同行。」端木驥簡單兩句話,等同向眾人宣告,定下了兩個女人的尊貴名份。

「啊嚇!」管娘娘難以承受,身子搖了搖,談豆豆趕緊扶住了她。

她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在早朝時昏倒了。她去年還只是個民女,當上寧妃就很了不起了,後來竟成了皇後,現在更變成全天下最至高無上的女人——皇太後?!

這不是她有本事,全是拜端木驥所賜,誰知他打什麼主意呢。

嗚嗚,她真的想哭了。萬歲爺啊,為什麼您要這麼早走啊?!

***獨家制作***bbs.***

一個月後。

君臣百姓服喪二十七日後,大行皇帝梓宮安奉祖陵,正式長眠。

初秋微風涼爽,吹淡了哀傷氣氛,帶來秋收的豐盛氣息︰皇宮撤去白幡,皇親褪下哀服,恢復了日常的生活起居。

天色仍然漆黑,天朝皇太後談豆豆已經坐在龍翔宮,看侍衣太監為少年新帝系好朝帶,戴上金冠。

避太後也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拿帕子輕輕地拭著眼角。

「皇帝啊……」管太後感慨地望著愛子,她萬萬沒想到,兒子竟然有當上皇帝的一天;她由原來的震駭、恐懼、不敢置信,到如今已習慣讓人家喊她為太後了。

「管姐姐,皇帝今天第一次正式上朝,妳應該開心才是。」談豆豆特地趕在早朝之前,前來為阿融打氣。

「我是開心得哭了。阿融好大的福氣,妾身好大的運氣喔。」

端木融一身九龍黃袍朝服,雖是量身訂做,但那莊重的顏色和紋飾顯得十分厚重,無形中將他的身形壓得十分瘦小,好似小孩穿大人衣服。

他一臉憂色,苦惱地搓著手道︰「我真的不行……」

「請皇上自稱朕。」隨侍的司禮太監提醒道。

「是是,朕不行。」清晨略冷,端木融額頭卻滲出細汗。「太後、母後,我還是退位吧,讓給平王爺……」

皇上老是「我」不離口,司禮太監也懶得提醒了,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啦,若是小皇帝做得亂七八糟,咱偉大的平王爺一舉廢掉他就是了。這樣一來,平王爺以平輩身分繼承皇位,合情合理,將來史官才不會亂寫。

「不行!」談豆豆就是怕阿融臨陣退縮,趕緊鼓勵道︰「阿融,你要有信心,你這一個月來為大行皇帝治喪,做得很好啊。」

「那是有禮官指點,我只要照做就行了。」說穿了,就像一個木偶任禮官擺布,要跪就跪,要拜就拜,要哭就哭,端木融越說臉色越白。「可今天是上朝,我、我、我怕他。」

他,當然是指端木驥了。

談豆豆哪會不知道外頭的傳言。他就是擺明了要拿阿融當傀儡皇帝,甚至在治喪期間,還拿了新刻的皇帝玉璽,直接代為擬旨、回復奏折,簡直目中無人到極點了。

「為什麼你要怕那只……那個平王爺?」不問清楚不行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