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太後 第11頁

牆邊擺放一座編鐘,幾只大鼓,幾個琴座,大概是太過笨重,樂師也就不搬走,擱放在這兒了。

遙想當年,此處歌舞升平,牆上飛仙曼舞,地上歌女競艷,鐘鼓齊鳴,仙樂飄飄,說不盡的當年帝王事,唱不完的後宮旖旎情,可如今人何在?情何在?獨留一座空幽的樓房,憑添蕭索。

談豆豆心生落寞,走到編鐘前面,取下丁字型的小木槌,往青銅甬鐘敲下叮地一聲。

音聲清脆,令人清心愉快。她圓眸綻出光采,舉手再敲,叮當叮叮當叮叮,她很快就抓到了音律,隨著那清越高緲的樂音唱了起來。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軟嗓甜膩,如一道悠悠淌過的流水,輕柔地蕩漾在偌大的雅樂軒里。

寶貴平日听慣娘娘撫琴,可今日卻是第一次听她唱曲,她驚喜地跑到編鐘前,雙拳交握胸前,仰慕地望著多才多藝的娘娘。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談豆豆陡地止住拌聲,笑容凝結,小木槌舉在半空中,清揚的編鐘尾音猶繞梁不絕,似乎還等著接續下一個樂音。

她是孀居的皇太後啊,此刻卻在這邊大唱特唱什麼「憶郎、望郎」的靡靡之音,要是教人听清楚傳了出去,莫不教天下百姓恥笑她了。

她蹲了下來,苦惱地拿手抱住頭顱,心情又是直落谷底。

唉,今天是怎麼搞的?思緒起起落落的,怎樣也高昂不起來……不不,不應該再想飛上青天了,而是應該安分地待在專門給老太後住的寧壽宮里,學著如何將自己的心思撫平成波瀾不起的古井水……

咚!

雄渾的鼓聲震動耳膜,她嚇得彈眺起來,寶貴也嚇得上前抱住編鐘柱子,驚惶地四處張望。

「大風起兮——」沉厚宏亮的男聲響震屋宇,接著又是重重地「咚」一記鼓聲,仿佛是為這句詞加強氣勢;而在鼓聲回蕩之間,一句「雲飛揚!」又高聲揚起,再度伴隨更為強大磅礡的鼓聲,仿佛令人看到了一望無際、風起雲涌的遼闊天地。

大風起兮雲飛揚!心開了!揚起了!她成了飛仙,翱翔在大地之上,穿梭雲彩之間,翩翩起舞……

談豆豆不可思議地望向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擊鼓人。好個平王爺,還會敲鑼打鼓兼朗誦詩書呢。

端木驥照例很不敬地深深凝視她,繼續他的擂鼓吟詩。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雄勁鼓聲接連而來,就像一波又一波掩來的海濤,沖擊得談豆豆幾乎站立不穩。那穩穩握在他大手的兩只鼓槌不單打在鼓面,也打上她的心鼓,令她受到極為強撼的撞擊,渾身血液也為之沸騰︰恍惚之間,似是看到一個器宇軒昂的武將,他站在草原上,英姿煥發,威武挺拔,所向披靡,他是三軍之首,是萬民景仰的對象……

等等!萬民景仰的對象應該是阿融,不是這只胡亂竄出的木頭馬吧。

「你、你敲什麼鼓!我耳朵痛死了!」她很不客氣地道。

「本王擊鳴戰鼓,是為遠方將士提振士氣。」端木驥勾起微笑。

「最好你的鼓聲可以傳到幾千里外的昆侖國啦。」談豆豆氣他老喜歡撩撥她的情緒,舉手就指向他道︰「前方戰士浴血苦戰,你卻在這里擊鼓作樂?」

「敢問老祖宗,妳手上拿的兩只棒子是什麼?」

「呃……」談豆豆縮回手,不慌不忙將兩只小木槌掛回編鐘架子。是她不好,她對不起前方戰士。

「這場戰事並不怎麼辛苦,只是個教戰演練罷了。」端木驥放下鼓槌,悠然踱出腳步,不時抬頭打量寬廣的雅樂軒,神情輕松地道︰「若不出本王所料,皇上應該很快就用得上這兒來宴請岳將軍了。」

快打勝仗了?!談豆豆內心狂喜,卻還是故意繃了一張凝重神色,不想表現出自己的情緒受他所牽引。哼,那豈不稱了他的心!

「不信?」端木驥抬了眉,挑戰意味濃厚地道︰「要不要賭上一賭?」

「賭就賭!」談豆豆不甘示弱,這家伙出現就是討人厭。「當然了,我天朝軍隊是必勝無疑,咱賭的是捷報傳回來的時間。」

「三天。」

「啥?」談豆豆猛搖頭。「不可能!十天。」

「老祖宗拿什麼做賭注?」端木驥笑咪咪地問。

「你若輸,你任憑老身指婚,不得抗旨。」哼!非得廣求天下悍婦惡女,整治得他奄奄一息沒辦法上早朝不可!

「沒問題。」端木驥回得爽快,一雙黑眸直視她的腰問,凝聲道︰「我要妳的香包。」

「你要我的香包做什麼?」談豆豆臉蛋一熱,畢竟這是女子貼身之物,沒有隨隨便便給人的道理。

「佷兒家中茅廁穢臭不堪,需得娘娘的香包驅走臭氣。」

「這有什麼問題!」談豆豆已經氣無可氣。人家拿到皇太後賞賜之物,莫不供奉為傳家之寶,他竟……「呵!你有十間臭茅廁,老身就賞你十個香包,這才不會讓你渾身臭氣上朝,污了神聖的金鑾殿!」

「佷兒先謝過太後伯母了。」

鹿死誰手仍未知呢!談豆豆昂起下巴,喚回旁觀戰事的寶貴。「寶貴,這里空氣污濁得很呀,咱回去……」

「捷報!我軍大捷!」一個太監從外頭通道跑了過去,興奮大叫道︰「我軍攻下昆侖國的國都,俘了他們的國王了!平王爺在哪兒啊?皇上急著找平王爺!快!分頭去找平王爺傳捷報!」

談豆豆驚訝地回頭,端木驥卻像沒事人似地取下編鐘的小木槌,一張俊臉還是似笑非笑地惹人心煩。

「喂!你根本就是知道捷報,這才跟我打賭嗎?」她質問道。

「不,我不知道。」端木驥微蹲,一邊敲著甬鐘不同部位,傾耳凝听,一邊還能分神說話。「我只是沒想到昆侖國如此不堪一擊,不然剛才打賭的天數就縮短為一天了。」

「可你明明才指示皇帝如何調度糧草,怎麼一下子就——」

「娘娘不懂軍機就不要胡亂猜測。軍隊回程也需要糧草。」端木驥愉快地敲起編鐘,幾個高低流暢的樂音立刻串成了曲子。

「啥?!」所以她一開始就入了他的圈套?談豆豆氣得跳腳,很想搬大鼓砸了他那張可惡的神氣馬臉。

「娘娘,願賭服輸。」馬臉又說話了。

談豆豆緊緊攬住了香包。天朝打勝仗是一大喜事,她也不吝惜送出一個香包,可她就是要爭回公道。

「這場打賭不公平,你是小人伎倆,存心捉弄我。」

「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端木驥竟然唱起曲兒來了。

「平王爺!」太監興匆匆地胞了進來。「原來您在這兒……」

「住口!」談豆豆大叫。

「皇太後?!」太監惶恐不已,立刻跪倒。嗚,他沒看到她呀。

「你起來,沒你的事,回頭到寧壽宮領賞。」談豆豆不願波及無辜,她是叫端木驥住口,不是叫太監住口。

他是故意唱的。她剛才唱的小曲全讓他听去了,那麼他來多久了?皇宮這麼大,她隨便亂跑到這兒來,這樣他也能神通廣大地出現?

或者,他是存心跟蹤?

苞蹤她做什麼?想找出廢掉太後的罪狀嗎?當王爺的都這麼閑嗎?還會敲大鼓振奮人心呢……振奮?他振奮她的心?

她心頭一跳,不自覺往臉上模去,那灼燙的熱度令她慌張地低下了頭。原來,她听到他唱曲時,就已經渾身不自在地燥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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