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悅色 第11頁

「嗚,九爺英明,什麼都行,所以九爺是九爺,咱們還是伙計。」

「好了!大家休息夠了。」祝和暢放下扎在腰間的衣擺,做了一個收功動作,再拍拍手道︰「談正經事了。」

重頭戲來了。伙計們整好衣裳,收起玩笑神色,一個個乖乖回座。

祝和暢也坐了下來,拿巾子拭去頭臉汗水,再喝下一杯茶。

「兄弟們,爺兒我很久以前,就打算開這場澳過大會了,偏生過年前忙著送貨,接下來又讓大家回家過個好年,如今得空,還是得坐下來,咱們得好好談出個結果才行。」

伙計們猛點頭。幸好有那麼幾趟貨要趕,改過大會才能一拖再拖,大家也趁路上空閑之際,徹底檢討各項疏失,有關如何防備賊人潛入貨車並及早發現的問題,早已經列舉出一百零八條解決和改進的方法了。

老天保佑,希望今天的改過大會可以提早結束。

「爺兒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啊。到底小泵娘是怎麼跑進車里的?」祝和暢抬眼望了望天空,很滿意地再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嗯,天色還早,這日頭曬得也挺舒服的,你們可以慢慢說。」

伙計們一听,還得了!立刻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地發言。

「耿姑娘身子扁,該不會從油布縫里鑽進去吧?」

「不可能。我們怕布匹受潮,蓋了兩層油布,每隔一尺就扎起來打一個結,除非她有縮骨功,這才鑽得進去。」

「這是阿陽你承認吧,就是你可憐人家,偷偷放她進去的。」

「冤枉啊!我哪敢做這種事!天地良心啊,我一家十口還得賴我抱住九爺賞下的飯碗呀。」

「嚇!還是……其實耿姑娘早就傷心過度,自殺身亡了?其實我們看到的是她的亡靈?這鬼魂是來去自如的啊。」

「你才見鬼了,那野狼咬的是誰?初五大鬧布莊的又是誰?」

「咳,我知道,耿姑娘會妖術,她只消咕嚕咕嚕念個咒語……」

「別猜了,我告訴你們答案。」一個嬌脆女聲突然出現。

眾人詫異地齊齊轉頭,往後頭瞧去。

「你是誰?」祝和暢更是驚異萬分,猛然站起,先是車子里躲了人,再來他的宅子也闖進陌生人了?這……太折損他祝九爺的名聲了吧。

但就這麼站起來的瞬間,他已經認出那個姑娘了。

太不可思議了!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她原本蒼白枯瘦的臉蛋轉為紅潤飽滿,女敕白肌膚透出嫣紅色澤,總泛著黑暈的眼楮變得明亮靈活,大大的,好像兩汪湖水,身子明顯地長了肉,襯出她穿著裙裝的婀娜身段,長瀉如瀑的黑發在腦後隨意攏起,拿條巾子扎著。

黑發、素顏、黃衫,她就像一朵散出幽幽清香的黃菊,只是容顏雖清秀,神情卻是淡漠得可以,眼里的湖水也凝結著一層薄冰。

祝和暢跌回椅子上,不是驚艷,唯一的念頭竟是︰原來嬸兒天天向他挖銀子,全拿來養胖小泵娘了。他這下子可真的成了大善人了。

「好。」他一整神色,鎮定地道︰「耿姑娘,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麼你有辦法在嚴密的戒備下躲進了車子?」

伙計們原是面面相覷,暗暗猜測是否九爺金屋藏嬌、好事將近?一听他減出耿姑娘,全部啊地驚叫了出來,個個睜大眼楮瞧了過去。

那個淒慘可憐的病丫頭竟是個小美人兒?雲世斌是瞎了眼嗎!

「耿大姐,你的病好了?」祝福興奮地問候道。

悅眉站在原地,冷冷地從左邊看到右邊,再從右邊看到左邊,頓時熄了一群男人的好奇目光,全場鴉雀無聲。

「祝九爺,那天你們上好了貨,準備出發前,你將所有的伙計喊到前頭訓話,我就趁機解開油布的結子,躲了進去。」她簡單扼要說明。

訓話……祝和暢很想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他就是愛叨念、愛顯顯當爺兒的威風,看來不改掉這壞毛病是不行了。

阿陽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趕忙問道︰「可是我們時時察看結子,看來都沒有問題啊。」

「打緊的結子,任誰都可以解開。」悅眉拿雙手比劃著,好像掀起一方油布,「只需下面一尺,右邊一尺的空隙,我就鑽得進去,然後伸手到外面,照樣打了結,誰也看不出來。夜里我要下車小解,照樣伸手解開。」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拍大腿,敲桌子。「我們腦袋太硬了,總想打結需得從外面打,原來也可以從里面打結啊。可我們手粗,恐怕油布扯緊了,伸也伸不出來。」

「耿姑娘果然巧手。」祝和暢不冷不熱,听不出是夸贊還是客套。「多謝你解開我們貨行最大的疑問。」

「帶給祝九爺麻煩,我很過意下去。」悅眉欠了欠身,又昂首道;「祝九爺救命之恩,悅眉無以為報,再過兩天,我就會離去。」

怎麼不是以身相許?伙計們有些失望,又期待地瞧瞧他們的九爺。

「如果你想見雲世斌,我立刻派人請他過來。」祝和暢樂得不挽留她,趁著叔兒嬸兒不在旁邊嗦,他說什麼也要送走這尊佛。

「我不見他。」悅眉的神色更冷,這是她這一個月來的一貫回應。

「他來好幾次了,你都不見,如今鬧得京城里沸沸揚揚,我也背了黑鍋,董記布莊的董老爺很不能諒解我收留你。」

「所以我說我會走,絕不再牽累祝九爺。」

「好,我會送你一些盤纏,你路上好走。」

「謝謝,我不需要。」悅眉有她的傲骨,說走就走,絕再不牽扯其它。「另外我欠你的醫藥費、食宿費、旅費,我再想辦法還你。」

「不用了。」祝和暢淡淡地道︰「你養好身子再說。」

真是一個很不可愛的姑娘啊。無論是誰和她說話,就好像拿雪往身上堆,心腸也會跟著冷硬起來,也莫怪雲世斌會移情別戀了。

留她在祝府,是因為她傷重未愈、身體衰弱,嬸兒見了她就心疼不已,堅持親自照顧,不然他大可送她住在外頭,雇個老媽子就成了。

也許雲世斌還是愛她的吧,不然怎會跑了那麼多趟祝府想接她回去?她不見他,他就在房門外徘徊,不時仰天嘆息,失魂落魄似地。

「九爺,外頭有人要找悅眉。」祝添忽忙跑過來喊人。

「是雲世斌嗎?」

「不是,是吳文彩。」祝添雙手一張。「他帶來這麼大的禮呀。」

「他是誰?」悅眉本已走向後院,不禁停下腳步。

「他是文彩布莊的大老板,是董記布莊最大的死對頭啊!」祝福興匆匆地告知,結果立刻遭到九爺一記最大的白眼。

「我去見他。叔兒,請你帶我過去。」悅眉毫不考慮地定向前。

「喂,你等一下!你不能去。」祝和暢一驚而起。

「他找我,不是找你。」悅眉冷冷地回他,自顧自地走掉。

不得了了!祝和暢大步踏出,想要趕在小泵娘之前去見吳老板,忙揮了揮手,嚷道︰「改過大會結束,大家可以回家了。」

哇哈!結束了,這是和記貨行有史以來最短的改過大會啊。

伙計們興奮不已。天色還早呢,不如一起躲到大廳外邊,听听接下來京城的布莊將會掀起什麼驚人的滔天大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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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顆燙手山芋怎麼扔也扔不掉……本以為就要切斷牽連,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競陪她一起滾入火堆里了?

「哈哈!」祝和暢再怎麼懊惱,仍得擺出一張驚喜笑臉。「吳老爺,你是想請耿姑娘到貴莊染布,不用送我這份大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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