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照影行 第17頁

蠟燭爆出火花,她回過了神。他今天收款二百兩,卻是遲遲不歸,她擔憂出事,叫伙計出去尋人,但店家卻說他早就走了。

有人告訴伙計,他們看到阿照和程家兩兄弟走進了萬花樓。

不!她絕不相信!那是有妓女陪同喝酒、賭錢、玩樂的銷金窟啊,阿照已經不是從前的江四少爺,他不可能回去做那公子哥兒的勾當的!

「小姐?」小梨看小姐神色有異,自己便做了主,「我去幫小姐煮消夜,你們全部去睡。」

「回來了!」喜兒突然跳了起來,沖出門外。

大家也跟著出去,一眼就看到石板街道的那端走來三個人——應該說是程大山和程大川叉著不省人事的江照影,一路踉踉蹌蹌地跌了回來,人都還沒走近,就聞到了沖天酒氣。

喜兒的心情直落谷底,胸口好像有什麼酸澀的東西涌了上來,讓她的眼眶發熱,瞬間變得一片水霧朦朧。

她擔心了一整夜,他卻跟著兩個素行不良的堂哥酒醉歸來?!

小梨替小姐生氣,氣憤地道︰「小姐,阿照喝成一團泥巴了!」

「阿照怎麼這麼醉?」阿推和栗子一邊搖頭,一邊上前攙扶。

「喂,扶好,別跌壞我們的江四少爺。」程大山晃頭晃腦,大聲地道︰「今天江四少爺可風光了,教萬花樓的姑娘大開眼界了。」

「哥哥你說錯了!」程大川也是腳步不穩,差點將江照影給摔了出去,聿好阿推及時撐住。「我們才大開眼界,你瞧他那擲骰子的功夫,要大就大、要小就小,這才能贏錢啊!」

「哈哈!這就是寶刀未老,哪像我們手指頭不靈活,就算要大把模姑娘,也模不著啊!」兄弟倆說著便當街狂笑了起來。

丙真去賭錢?喜兒一顆心還是直直往下跌,那份對他的信任和依賴頓時化作灰、成了煙,只怕倏忽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喜兒妹妹,我說……呃!」程大川打了一個酒嗝,往低垂著頭的江照影背部推了一把。「你這掌櫃果然厲害,一出手就是五十兩的大元寶,才幾下子,就翻了好幾翻,賺進了六百兩……」

「可惜呀可惜,」程大山醉意十足地接下去道︰「不知是咱阿照少爺喝了太多酒,腦袋不清了,還是他故意讓那些姑娘,就一直輸一直輸,倒把荷包里的二百兩本錢輸得干干淨淨,只留下幾個零頭角子。」

二百兩!喜兒幾欲暈眩,他竟拿油坊的款子去賭錢?!

她心寒地往江照影看去,只見他睡得酣甜,原是梳理整齊的頭發散亂得不成樣子,衣襟敞開,露出胸膛,腰帶也松了,再隨隨便便系上,衣裳上頭沾了幾個粉印兒,濃厚的脂粉香味和撲鼻酒臭混在一起,又讓周遭的空氣更加滯悶難聞。

這就是她獨排眾議、單純信賴的油坊掌櫃?!

難道四少爺還是四少爺,果真捱不了油坊清苦踏實的日子?

「哇呵!我們兄弟倆也該回去了,不然大哥你那個惡婆娘呀……」

程大川大笑,哥倆好手挽著手,東倒西歪地走回家去。

喜兒抬頭望向烏雲密布的夜空,很快地以手背抹去眼角淚珠。

「你們帶他進去,幫他換上干淨的衣衫。」她鎮定地吩咐。

「好的。」伙計們合力將江照影抬了進去。

「等一下,你們模模他的口袋,應該有收回來的款子。」

阿推和栗子四只手模遍了所有可能放錢的地方,兩人一起搖頭。

「沒有?」喜兒最後一線希望破滅,聲音變得極度空虛。

「小姐,我們去睡了。」小梨輕輕地拉了她的手。

「小梨,你幫我溫壺茶,我有些事情得想一想,你忙完就去睡。」

喜兒茫然地走回屋內,又坐到桌前,還是茫然地盯著燭火。

她得想一想,很認真地想清楚才是,可此時此刻,她的心就像被剜開一個大洞,空蕩蕩的,再也無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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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似乎有溫熱甘甜的湯汁流下,他咽了下去,昏沉的意識也慢慢地拉了回來,心頭驀地一跳,就睜開了眼楮。

「太好了,阿照你終于醒了。」阿推放下湯碗,又扶他躺下。

「我……」江照影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床上,也看見了窗外天光。

「小姐親自熬了醒酒湯給你喝,果然很有效呢!」

「阿推,謝謝你,去忙吧。」喜兒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平靜地道︰「我還有事跟阿照談。」

「小姐?」江照影一听到她的聲音,立刻就要起身,然而身子卻沉得像是一團爛泥,令他不得不用力撐住床板,這才能爬起來。

「你身子撐不住,躺著吧。」

小姐就在眼前,他再怎麼困倦,還是用力直起了身子。

「阿照,你喝酒了。」

才將雙腳放下,在床沿坐好,他卻被那溫婉的聲音給震楞住了。

他喝酒?他努力地在脹痛的腦海里思索著……是了,侯老爺雖說只喝一巡酒,敬上的卻是最濃烈的陳年花雕,他向來酒量就差,極易醉倒,又將近九年沒喝酒,才喝上一杯,他就站不穩了……

「你也去了萬花樓賭錢。」喜兒還是直視著神色很差的他。

江照影更是震驚地抬起頭,一眼就望進了一雙憂傷的黑眸。

小姐怎麼了?眼皮浮腫,眼眶發黑,臉色蒼白,看似極為疲倦,那常常掛在嘴角的柔美笑容不見了,換上的是微蹙的柳眉和湖水般的淚眸。

小姐流淚了,因他去喝酒賭錢而流淚了……

天!他陡然站起身,不知所以然地沖到窗邊,抬眼向天,卻只見滿天暗雲,陰郁沉悶,空氣悶熱得令他汗水直流。

他記起來了,昨天他酒醉微醺,讓程家兄弟扶著回家,半路上,他們說要帶他喝茶醒酒,迷迷糊糊中,他被叉進一間大屋子,他還記得抬頭看了門匾,對了,是萬花樓!

冷汗滑下背脊,他痛苦地回想著,然後呢?他隱隱約約記得,他們又勸他喝酒,他正因回去舊宅祭祖而心情低落,也就藉酒澆愁,三杯黃湯下肚後,有姑娘塞骰子給他,有人叫好、有人挖他衣袋里的銀子——

他醉了、忘了、狂了、瘋了、笑了,以為他又回去二十歲以前的浮浪生活,不知憂愁、不知艱苦,有的是大把銀子和生命讓他揮霍。

他瞬間酒醒,更大的悔恨撲天蓋地而來,猛烈地撞擊他的身心。

「小姐,我……」

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甚至不敢看她,因為他做了不該做的事。

「江照影!」房門被一腳踢開,程順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一見他就揪住衣襟,義憤填膺地道︰「我那兩個不肖子去吃喝玩樂也就罷了,可你是程實油坊的掌櫃,真要賭錢嫖妓,有本事就拿自己的錢,怎能把油坊的公款拿了出去?!」

「叔叔,你做什麼?」喜兒聲音還是很平靜。

「啊,喜兒,你在這里正好。」程順好像這時才發現喜兒的存在,放開了江照影,又一臉急迫地道︰「叔叔當初就跟你說過了,江照影這人不實在,天生的劣根性,我們油坊又怎能留下這種公子哥兒?我勸你,你就不听,瞧,現在出事了!」

「是哥哥們帶他去的吧?」

「我自會去管教我的不肖子。」程順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喜兒啊,咱程實油坊開業一百年來,哪個掌櫃不是老實苦干,本分地守住油坊的一分一厘?可你年輕不懂事,被公子騙了……」

「叔叔,請你出去。」喜兒別過臉,淡然的口氣有著不可忽視的威嚴。「阿照的事,我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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