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丁大福放肆大笑道︰「你隨便找一個小鄉小鎮,里頭幾千幾萬個老百姓,再捏造一個名字,都可以是我!」
薛齊任他去笑,命令道︰「帶證人王氏。」
丁大福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站在後面的侯萬金也是一臉陰沉。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惶恐地來到公堂,一見到衙役的陣仗就嚇得跪倒在地,呼天搶地地道︰「大人,冤枉啊,我沒有做錯事,您硬是派人將我帶了幾百里的路過來,我這把老骨頭都顛散了……」
「王氏,你看清楚,你旁邊的人是誰?」
「大福?!」王氏瞪大眼楮,伸手就打,「你這個不孝子哪里去了?你娘在家過苦日子,你又在外頭惹了什麼禍事?」
「你是誰?我不認得你。」丁大福立刻挪開身軀。
「你……你竟然不認辛苦懷胎十月的娘?你還是人嗎?」王氏亂揪自己的頭發,痛哭流涕道︰「大人!我好命苦啊!」
「大人呀!我是程耀祖。」丁大福不耐煩地又將身體往旁邊挪去。「您該審的是那老兒冒充我的案子,還有江照影殺我叔叔的血案,怎麼淨往我這里問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本官要審這兩件案子,還得從你這里查起。」薛齊板著臉孔,又吩咐道︰「帶程順。」
「嚇!他還沒死?!」丁大福著實嚇了一大跳。
「他沒死,你很失望嗎?」薛齊拍下驚堂木,嚴厲地斥喝道︰「程大山,程大川,本官派大夫瞧過了,你們父親只是撞暈過去,你們卻置之不理,任其血流過多,幾乎送命,現下已服過保心湯,暫時保住一命,你們如此不孝,該當何罪?」
正是惶疑不定的程家兩兄弟讓那驚堂木給敲得魂飛魄散,嚇得跪下道︰「大人,冤枉啊,實在是我爹已經沒氣了,嗚……我們真的不知道這堂哥是假的,不然哪會給他賣油坊?嗚嗚,大人不要關我們啊!」
兩個差役抬進了躺在門板的程順,那是他兩個兒子以為他即將死掉,索性將他擺在門板,放在廳堂中央等他咽氣。
群眾一陣咒罵嘆息,養兒如此不孝,不如不養。
原本發狂抓頭發的王氏突然安靜下來,痴楞地瞧著程順。
「程順,你能答話嗎?」薛齊見他體弱,也不叫他起身。
「可……以……」程順頭纏白布,吃力轉頭,望向大人。
「此人是誰?」薛齊示意差役將丁大福推了過去。
「耀……祖……」
「叔叔。」真的程耀祖跪到他身邊,握住他枯瘦的手,含淚道︰「請你認清楚,我才是耀祖,你該認得我啊!」
「啊?!」程順直勾勾地瞧著他,臉皮不斷抽搐著。
江照影回過頭,也是震驚地望向他所熟識的「辛老爺」。
「程順,本官再問你一遍,誰才是真正的程耀祖?」薛齊動之以情,「事關程實油坊的繼承大事,你也是程家子孫,理當讓油坊回到真正的程家子孫手里吧?」
程順茫然地望向屋頂,似乎在想著事情,好一會兒,就在眾人以為他就要支撐不住而斷氣時,他驀地掉下了兩道老淚,使勁力氣回握程耀祖的手,虛弱地道︰「這……才是耀祖……」
「這一位又是誰?」
「丁、大、福……」他目光轉為怨怒,咬牙切齒地道。
「你先前為何指認他是程耀祖,還唆使他告官拿回油坊?」
「我……我要油坊……那是我的……」
「所以,你為了從程喜兒手中奪回油坊,不惜找人假冒程耀祖以正名分,是也不是?」
「是……」
「丁大福!」薛齊嚴正地道︰「如今已有你的娘親和程順指認,如果你不服,外頭還有你烏泉鎮的三個鄰居證明你是丁大福。」
「這是陷害我啊!」丁大福怒道︰「你們隨便找幾個人來誣陷我,更何況他摔昏頭了,說的話哪能算數!」
「丁大福,你提醒本官了。」薛齊微笑道︰「程順,本官問你,是誰將你摔得頭破血流?」
程順目光忿恨,就放在丁大福身上。
「阿順!」王氏突然撲到他身邊,哀哀哭道︰「不要!我求你不要恨他!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是他的親爹,你不能害他呀……」
「阿嬌,你……你說什麼?」
程順雙目圓睜,震驚地直視王氏,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所有群眾也是一片嘩然,還有人搖頭直嘆報應。
「娘!你胡說!」丁大福也震楞住了,忘記隱藏身分,開口就道︰「我的親爹早就躺在墳墓了,你別把這個死要錢的老姘頭當作我爹!」
「住嘴!」王氏氣得不斷拍打他的身子,「我是你娘,你的親爹是誰我還不知道嗎?」
薛齊沒料到問案竟然問出程順的私生子一事,他先將案情拉了回來。
「程順,如今丁大福指控江照影殺害你,你是受害者,應該知道是誰推倒你,欲置你于死地,此人是江照影嗎?」
「不是,阿照……他救我……」
「凶案現場只有兩人,凶手不是江照影,那是丁大福了?」
程順望向王氏,眼楮睜得大大的,口水吞了又吞,抖動不停的嘴唇困難地蠕動著,每個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呼之欲出的證詞。
「大人……我……是我,我自己摔倒的……」
「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跌倒受傷了?」
「是。」
丁大福完全失了神,氣焰盡消,呆若木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听著了!」薛齊拍下驚堂木,雙目炯炯有神地道︰「江照影傷程順一案,本官查無此事,江照影無罪釋放。來人啊,去掉他身上的刑具。」
喜兒高懸的心終于放下,她虛軟地靠著小梨,喜悅的淚水流個不停。
衙役迅速解開江照影的鐐銬,扶著他站了起來。
「江照影,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薛齊又和顏悅色問道。
「背後一道傷口是讓丁大福所傷,其他是獄卒逼供。」
「逼供?」薛齊皺起眉頭,直視知縣,「錄到口供了嗎?」
「沒有。」知縣把自己縮成了烏龜,囁嚅道︰「犯人不認罪……」
「沒有做過的事,小民不會承認。」江照影挺直背脊。
「知縣大人,」薛齊冷著臉孔道︰「程順受傷一案,應該是一件很好查明的案子,可你不但不查驗程順的傷口,只采丁大福一面之詞,欲將江照影打入死罪,你到底是存什麼居心,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呢?」
「這……」知縣完全說不出話來。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絕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給你好處,要你藉機殺江照影滅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絕對不是啊!」
「至于此人是誰,本官還會再查明。」薛齊目光梭巡在眾人之間,最後落在侯萬金臉上。
任是侯萬金平日威風八面,也被那威嚴氣勢給震得低下了頭。
薛齊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奪取程實油坊,又誣陷江照影殺人,即刻收押監禁;程順,你謀奪佷女財產,原應一並收押,今念你年老傷重,令你返家休養,另由縣衙派人嚴密監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們父親有個萬一,本官唯你們是問!至于程實油坊的所有權仍歸返程喜兒,請書辦立即改立房契文書。退堂!」
「老天有眼,喜兒,程家的油坊回來了!」程耀祖仰頭看天。
「是回來了!」喜兒也是心情激蕩,完全沒听到眾人的道喜聲,雙眸只能放在「回來」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為不穩,臉色蒼白如紙,但那熟悉的沉穩神情依然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