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莫非姓袁的都天生反骨?老爹以惹火皇帝舅舅為畢生職志、公主娘親十幾歲就跟人私奔了、兩個兄長、一個弟弟……那更不用說了,個個麻煩到極點;好不容易有兩位稍微正常點兒的妹妹,想不到……唉唉唉,真是家門不幸喔!
不過……他笑睇著這初露古怪頭角的大妹。她不痛懨懨時,瞧起來還挺有魅力的!
「答應我,千萬別無聲無息地私奔,不然對仇家很難交代的。」
「我曉得。」袁紫藤點點頭,隨後爬上文判的背。「咱們快走吧!遲了怕真要給屈無常收尸了。」
文判一听,忙將功力催逼到極致,背著她朝「幽冥教」奔去。
夜空中只聞袁青雨的嘆息不絕于耳。「慘了,咱們家只剩一個正常娃兒了,唉!爹娘一定會很難過。」可是他嘴邊掛著一抹竊笑,一點兒都看不出不悅的樣子。
第四章
看到床上病鼻支離的男人,袁紫藤全身的溫度剎那間降到冰點。
他好蒼白,削瘦的頰沒有一絲血色,那曾經強壯得足以扛起她身子的手臂,如今只剩一層蠟黃的皮膚包裹著一根枯骨,他月復部的傷口又紅又腫,十分嚴重。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袁紫藤顫抖的雙腳差點兒站不住,她得咬緊牙根才能忍住眼眶中威脅著奔流而出的淚水。
「屈大哥!」
屈無常睜開眼,深遂的眼眸里有一種漆黑的寒光,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嘴角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她命令自己不可以畏怯,鼓起勇氣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我不許你死,听到沒有?我可以救你一次,就可以救你第二次,你絕對不許死,知道嗎?」
只見他的眼瞼虛弱地垂下,並沒有回答。
袁紫藤回頭望向始終伴在屈無常病榻旁的文判、武判。「我需要熱水,從現在起,十二個時辰內我需要源源不斷的熱水。」
「我去燒。」文判自告奮勇。「袁姑娘,不知你可不可以也給武判一顆金丹,他他傷得不輕。」
袁紫藤目光轉向另一名神色冷峻、五官絕美的男子,他也是一身的憔悴,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
她取出懷里的金丹倒了一顆給他。「服下後,調息一會兒,再去幫我弄些干淨的白布來。」
武判看著她手上的藥,卻沒有伸手去接。「留給少主。」
「少羅嗦!自然有藥留給他,這一顆我說給你就給你。」袁紫藤沒好氣地說道。
武判低下頭。屈無常為了救他和文判而身受重傷,他早下定決心,主子若不治,他當下便殉主身亡,那吃不吃藥又有什麼分別?
「你要屈大哥救你的一番心血付諸流水嗎?」來這里途中,她早听文判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為了兩名護衛而親身蹈險,這完全是屈無常的作風,但也就因為有這樣的主子,才能得如此忠心的屬下。這樁悲劇他們主僕雙方都沒錯,一切只能感嘆造化弄人,她會盡力救屈無常,也務必保住他的努力不致白費。
「是啊!武判,少主不會喜歡看見你自虐的,服藥吧!」文判也加入勸解行列。
望了眼躺在床上幾不成人形的屈無常,武判渾身一震,想起少主為了救他們,豁命相拚的景象。主子恩義,他這輩子也還不起。
「好,我吃,但少主若死了,我也必不獨活。」武判仰首吞藥,打坐調息。
文判隨即去執行袁紫藤燒熱水的命令。
袁紫藤俯子附在屈無常耳邊輕道︰「听見了嗎?有這麼多人欣賞你、喜歡你,你若這樣就死了,如何對得起我們?」說到最後,語聲忍不住地便咽。
她輕手輕腳地解開他的上衫,讓他月復部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在那可怕的傷口上方、兩旁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佔據其中。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她五年前的杰作。當時他一身是血地倒在她家柴房,她曾在初見時嚇了一大跳,但過了一會兒,驚懼就被想要嘗鮮的好奇心給取代了。她縫了他的傷口,而當年她才十歲,如今想來真是令人捏了一把冷汗;她那時怎會如此大膽妄為,沒有一點兒經驗就幫人縫傷口?
而今,她及笄成年了,不能說擁有許多治傷的經驗,但起碼她會救活他,該是對自己有點兒信心才是。
偏偏情形正好相反,她好怕,手腳抖個不停,就怕救不回他、就怕他會死在她手上。
一樣的情景、兩番的心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心變了嗎?不敢再拿他來玩,因為他已在她心中佔據一塊重要的地位,她不要他死,不要──
「熱水來了。」文判提著燒好的熱水走進來。
袁紫藤立刻沾濕手絹,拿那些熱水來清潔屈無常腫脹的傷口,直洗到那泛黑的膿血流盡,傷口流出鮮紅血液後,才取出一顆救命金丹涅碎,將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
「干淨的布。」武判不知何時已調息完畢,並找來一堆白布恭候在一旁。
袁紫藤接過白布,將屈無常的傷口包扎起來,覆轉向文判、武判。「這里有沒有竹葉青?」
他兩人搖搖頭。「要竹葉青干什麼?」
「我看他這樣子大概是沒辦法服下藥丸了,所以想把藥丸融在竹葉青里讓他喝下,不過既然這里沒有竹葉青,那溫水也行。」雖然效果會差一點兒。
「少主受傷後就不曾進食了。」武判忽爾開口。
袁紫藤听得一愣。
文判跟著解釋道︰「我們也曾喂少主喝藥、或湯水、米粥什麼的,但他一喝就吐,我們也沒辦法。」
「既然如此就只好強灌了,能灌一口是一口,總比讓他躺在這里不吃不喝強。」袁紫藤握緊拳頭宣誓道。
文判和武判相對愕然,想不到這外表縴縴弱弱、像是風一吹就會倒的小泵娘,竟有如此強勢的內在,真是不能太小覷她。
「我們知道了,這就去拿水。」
待水拿來,袁紫藤和了藥,讓文判、武判撬開屈無常的嘴,便灌了他兩匙,初時他是順利吞進去了。但不到半晌後他又盡數吐了出來。
「該死!」她不死心,又灌了他兩口,結果皆然。
文判、武判同聲嘆息。
袁紫藤不信邪,喝令文判、武判退開,她爬上床榻,趴在屈無常身旁,喝入一口藥,哺進他嘴里。初時,他依然如昔地想將藥吐出,但她堵住了他的嘴,藥汁只得又回流進他月復內,如此反覆數次後,他終也順利服下半碗藥。
文判和武判都對她喂藥的方法感到不可思議,這樣……她還有名節嗎?不過他們又很佩服她,敢于行所當為之事,不顧人言,這姑娘不愧是少主所選中、所傾心的女人!
「你們也去休息吧!這里有我看著,有事我會叫你們。」看文判和武判都是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她可沒把握一次救三個人,他們頂好各自保重,自個兒養得健健康康的,以應付她不時的要求。
★★★
沉郁的深夜,寂靜的因子在空氣間彌漫,隱隱控制了整間臥室。偶有幾聲淡淡的申吟發自床上的人兒,讓夜顯得更為詭譎。
袁紫藤椅在屈無常的病榻旁打盹,每隔一刻鐘清醒一次,為他更換額上的濕布,以降低他的體溫。
許是上天憐憫,四更過後,他的高燒終于退了下來。
袁紫藤這才松了一口氣,趴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但五更剛到,他又重重地申吟了聲,她嚇了一跳,趕緊醒來。
「屈大哥,你怎麼了?」
他的眼瞼動了兩下,又隨之靜止。
「屈大哥!」袁紫藤急得趕緊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