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君無反顧 第6頁

「你甭跟我廢話。」展雲飛臉色驟變,揚眉。「我住哪是我的事,這段時間你押的囚犯,全送上天京。你還跟我羅嗦什麼?我沒興趣跟你唱高調。」

王爺臉色更難看了。「我是為你好。當初你為了一個低賤的妓,把我佷子殺了,若非愛才——」

「砰」的一聲,展雲飛掀了桌,滿桌碗盤摔個粉碎,王爺駭得刷白了臉。

「妓女怎樣?」展雲飛昂起下巴質問王爺。「妓女也是人!」展雲飛咆哮。「你佷子把人家打得渾身是傷,他該死!」

王爺模模鼻子起身,鄙夷地低頭揮去袍上灰塵。

「這世上正是有那些作奸犯科、不懂得潔身自愛的人,才會這麼混亂。為那種人叫屈,值得嗎?」他正色對展雲飛道。「在我眼中,那種自甘墮落的人,就不必當人看,全都該消滅。」他昂首瞪著展雲飛。「當初我爹可憐你,收你在王府,給你身份名望地位,我希望你別糟蹋他對你的美意。」

「碩王爺——」展雲飛寒著臉。「我留在王府憑的是一身本事,你少跟我提什麼恩啊情地,真笑掉大牙!」

「哼!」碩爺冷笑。「你倒是撇得一干二淨。」

「不高興?」展雲飛也笑。「您大不了把白符撕了,由著我嗚呼哀哉。」他眼色一暗,忽而仰頭大笑。「可是你不敢。」他坐著,抓了一旁酒壇子灌一大口,抹抹嘴滿不在乎地望著仁立面前、鐵青著臉的碩王爺。「我說您還不是普通的孬,明明恨我恨得牙癢癢地,卻還是舍不得殺我,得靠我幫著給您撐腰。」他嘲諷地斜臉瞧他。「真難為你這麼高貴,還得站著和我這個小小賤民說話。」

「展雲飛!」碩王爺咬牙。「你以為我不敢撕白符,你真以為我沒你不行?」

展雲飛笑著朝他直嚷。「你盡避撕啊!」

碩王爺氣得滿臉通紅,不,不能撕。現下只有展雲飛能對付「夢中身」。展雲飛一回來,百羅門便收斂不少,這是事實。可恨是他得又開始經歷十年前的噩夢,和一頭不受控制野蠻的獸周旋,這令他厭惡。

「你盡避猖狂!」王爺轉身斜臉瞪他。「總有一日,你會自食惡果。」他大步離開。

「我候著哪!」展雲飛對著那氣呼呼的背影高叫,隨即又笑得倒地。他索性躺著,側臉凝視簾外,花苑里小女孩的秋千蕩得好高,孩子們尖叫嘻笑。滿院紅花怒放,艷得像一次高潮。

展雲飛黑發技面,黝黑銳利的眼眸緩緩合起。想起一冽紅影,想起彤愛君跨騎在他身上,狂蕩地對他艷笑……想起她,他胸腔繃緊,高漲,天氣瞬間燥熱難耐,斜斜映入房里的日光,在他臉上偷移,緩而熱地爬行。

那張狂放不羈的臉,隨著風吹簾子的暗影和日光,忽明忽暗,說不出地詭譎。

花苑里孩子們還在唱那首詞,齊聲笑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展雲飛懶懶地掀開眼皮,眸色慵懶昏沉。抬手模上酒壇,他低聲續唱下闕詞——

「……牆里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里佳人笑。」他眼色閃爍,表情微醺。「笑見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天涯何處無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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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府放了展雲飛出來後,百羅門不再搶劫囚車。事實上兩方的實力已足以抗衡,現在就只等著教主方笙奪回王府藏匿的那只封印盒。

方笙畢生功體都在那只封印盒內。他練的功足以長生不老,可惜多年前遭老王爺請人設計陷害,不但被奪走畢生功力,還差點死于非命。

方笙不死心,這筆帳總要算的。如今他卷土重來,沒了功力的他,卻在短短十幾年間訓練出三名出色的部下。

現在只要奪回被攝入寶盒的功體,以及一顆解開寶盒的夜明珠——要稱霸一方,輕而易舉。

百羅門如今就等著前往邊疆尋覓破陣勢的「石中火」與尋夜明珠的「隙中駒」傳回消息。

此際,彤愛君正親自照料弟弟。

彤青銘躺在床上,干枯得似個活死人,皮包骨的模樣,令人不忍卒睹。他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青春活力,沒有飛揚的風采,彤青銘大半生都是一片慘白。

愛君早已沒有淚可以流,望著日漸憔悴的弟弟,她的心早痛得沒有感覺。

彤青銘空洞的眼楮仰望姐姐,當愛君細心地幫他擦拭臉龐,他忽然抓住她手腕。

「姐……」他聲音干枯。「殺我……讓我……解月兌……」他氣弱游絲,卻固執的懇求。「殺我……姐……求你……」

愛君怔住,緩緩直起身,望著他蒼白的面孔。

她一直明了他的痛苦,這樣歹活著,太殘酷。不能行走,永遠只能躺在床榻上,她的弟弟多麼可憐。

愛君松了錦帕,怔道︰「我愛你,青銘。」她眼楮紅了。「我愛你。」

「我知道……姐姐。」彤青銘虛弱的笑。「所以我求你……讓我解月兌。」

愛君知道弟弟是認真的,他對病痛的人生已經灰心,他只求一個解月兌。

如果必須有一個人夠狠心來幫助他月兌離痛苦的深淵,只要那是弟弟的期望,她願意,願意當那一個下手的人。

盡避,這像利刃割體那樣痛。

她俯身,世界宛如靜在這一剎,地獄或者天堂的門開啟。她目光強硬而堅決,她掐住那細弱的頸子,然後在彤青銘慘淡的微笑下,用力扼緊肥他狠狠地勒緊在床鋪上。

彤青銘眼瞳翻白,毫不掙扎。他終于要解月兌了,他沒有傷心,只有一種松了氣的感覺。

愛君抿唇,感覺那縴弱的頸,感覺筋肉,感覺到頸骨,在她一雙致命的掌心下戰栗。

然後彤青銘開始無意識的抽搐,愛君垂眸,毫不手軟。她必須一次做個徹底,徹底讓他解月兌。

「你干什麼?!」一聲尖呼,一個巴掌狠狠打上她面頰。「你放手、放手!」彤母駭叫,愛君不肯松手。彤母情急下,咬住愛君的手,咬得她流血。她還是不肯松手。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弟弟就可以解月兌了。

彤青銘全身僵直,口吐白沫已快斷氣。

「你放手!」彤母大叫,使勁全力撞擊彤愛君。這才令得她松手,彤母立即拍打青銘的臉,看著他流著唾液激烈喘氣。

彤母恐懼地直模著愛子臉龐。「沒事,你沒事,兒子……兒子啊……」她啜泣,猛一抬頭,瞪住彤愛君。她披頭散發、神情狂亂,她咬牙從齒縫進出冰冷的話語。

「你、你嫌他累贅、就想殺他是不?」她奔過去揪住愛君。「你給我出去——他是你弟弟啊!你怎麼這麼狠心?你給我出去!出去!」她將愛君奮力推出門外。

「誰都不準傷害青銘,你再敢傷他,我就跟你拼了!」她「砰」地一聲關上門,還將門落栓,深怕愛君進來。

彤愛君立在門外長廊上,樹影陰暗搖曳在她絕色臉龐。

她垂眸凝視手腕上殷紅淌血的傷口,母親那一咬深得幾可見骨,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痛,注視著傷口,她的眸色瞬間清澈且冷得似冰。

如果弟弟再求她不論要遭受母親怎樣的誤解和憤恨,不管旁人怎樣看待,她還是會再殺他。

有時候,想殺一個人,是因為不忍,為著想保護他,不讓他再多受苦難。他不夠堅強,他脆弱得經不起世界的無情。

所以,殺他。

沒人知曉,扼住他時,她的心如火在燒,她的痛比死強烈,比誰都深刻。那剎就算將她開膛剖月復,或許,她也不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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