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君望著他,伸手模上他略略粗糙的黑發,還是沉默地逃避問題。
他抓住她的手,逼她回答。「愛君?」他肅然道。「我要你一個承諾。」
風拂過,發絲漫過她的眼。
愛君抿唇,誠實地道︰「我……我不知道……展雲飛,你讓我好為難。你……」她低下臉,對一切感到無奈。「你打亂我的生活。」
「我只想听你答應,留下來永遠陪我。」
愛君眉頭深鎖。「不行。」仿佛為了更堅定自己的意志,她握緊雙手又重重一句︰「不行!我總要走的。」
「為什麼?」展雲飛臉色難看至極。
愛君低著頭輕聲說︰「我是為所欲為,我是蠻橫放肆;但唯有一件事永不更改——我誓死守護百羅門,誓死效忠方笙。」她抬起臉,驀地怔住,只因展雲飛眼底明顯的哀傷。
這次他沒有咆哮,只問︰「他對你真那麼重要?」她這麼愛方笙?他嫉妒得發狂。
「不——」愛君忽然急切地解釋起來。「我只是報恩,展雲飛,沒有方笙,我老早就沒命了。他救過我,我怎能背叛他?」
「很好,他救你,你就一生為他賣命。」他咬牙狠狠地道。「我也救你,你怎麼不報恩,一生伴我?!」
「你說的對。」愛君冷笑,喉嚨酸楚,眼眶刺痛。「但他不只救我一人,還救了我母親及胞弟,他照顧我們彤家大半輩子,安頓我們的生活,沒有方笙,我們彤家早就被滅。如今,背叛方笙,亦代表背叛我至親,你說,你說我能那麼自私嗎?」
展雲飛沉默了半晌,臉色陰霾。「我情願當初救你們的是我!」他低咆。「那麼我只會要求你陪我,我絕不會要你練那該死的功夫,我更不會讓你出生入死,哼!」他冷笑恨聲道。「這男人不是救你,是害你。」
愛君背過身去,模著秋千,輕輕推動它。「但不是,不是你……救我們的不是你。」愛君輕聲道。「我不是不懂感激的人,展雲飛……你對我好,我願報答你,假如有來生……」
「別說來生!」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想听那麼遙遠的話。」他自愛君身後抱住她。「我要你今生。」他摟住她嘆息。「不行嗎?」
愛君望著腰前雙臂,復又抬頭,日光閃爍,浮雲移動,她眨眨眼,渴望時間停駐。然浮雲仍只不斷往前流動,日光不住閃爍,時間從不為誰停留。而雲,雲能暫駐亦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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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風不止,有星,有月,還有天際閃動的青雷,預言了明日將大雨。
屋里有人,匍匐在地上喘息,抽搐不止廬音破碎。
「方笙……方笙!」柳晴申吟,月復痛如絞。「我們的孩子……」她剛飲下他給的安胎藥,竟痛不欲生,怎麼回事?她伏在地上,月復內一股熱氣沖上,猛地激烈干嘔,那痛苦的嘔吐聲在深夜底听來令人戰栗。
方笙坐在床畔,對她的痛楚竟只是冷冷地袖手旁觀。
「晴,沒有孩子。」他揮揮拍上灰塵。
孩子?柳晴搗住肚子,干嘔著,瞪住他。他冷漠的眼教她沒來由頭皮發麻。今夜,這朝夕眷戀的男人顯得特別陌生,在她這麼痛的時候,他唇畔竟還隱著一抹笑。
「你……你說什麼?」她又伏地皺眉,持續干嘔,肝腸欲裂。
「是胎明珠,我趁你熟睡時,點你的穴,讓你吞服,將它養在你體內,保存它的生命力,好開啟寶盆。」
柳晴渾身如被一把剪子剪碎,她瞠目,控訴的話來不及說出,月復內一陣翻騰,異物沖上喉間,她嘩的一聲,軟趴地上,嘔出血紅的胎明珠。跟著又持續嘔出鮮紅的血,她看著腥甜的血不停自她口中沖出,濡濕地面。
「方……方笙……」她撕心剖肺喊出這名字,便倒在自己的鮮血中死去,雙眸猶不甘心地瞠著,血不斷涌出她唇畔。
胎明珠在血泊中跳動,方笙嫌惡地踢開柳晴,俯身拾起珠子,捧在雙掌間審視。
吸附了女體精華,胎明珠益發殷紅,紅芒映亮他的臉,珠子的溫度催化他體內蟄伏已久的邪惡力量。
他瞠眸咧嘴而笑。只剩寶盒,他就可以復仇。他深吸口氣,滿室血腥,他只覺得親呢而熟悉。
他懷念手刃敵人那挫骨斷筋的威風,那意氣風發的日子,不遠了,不遠了……他步出產外,仰頭凝視清風明月。
「彤愛君,你還不回來?」他雙眸銳利地瞪視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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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另一端——
愛君正睡在美夢底,與展雲飛同榻而眠。
沉溺在他一雙銅牆鐵臂間,沉溺在他鋼筋鐵骨般壯闊胸膛底。仿佛听見方笙召喚,當天際一道閃電劈過,穴內乍然青光閃動,跟著雷聲驚醒愛君。
她霍地坐起,冷汗涔涔。「師父?」有一剎茫然,忘記自己身在何方,驀地清醒,她起身赤足步向洞口,洞外星子與月光交錯一地。
愛君紅裳技發,雙臂環抱胸前,冷。
立在洞口,仰頭,看見星子閃爍,暗雲浮動。
當遠處閃動的青芒又近了些,她心知「石中人」已覓至近處,很快,就會找到這里。她神色黯然,回眸凝望深不見底的黝黑洞穴,素手拂過頰畔亂發。
是時候了……一顆心直往下沉。
她重返軟榻,注視熟睡的展雲飛,俯身取走他腰畔寶盒,冰冷的寶盒握在手中,望著他睡容,她內心掙扎,手心滲汗。
「我不想走。」仿佛听見心底吶喊。
「愛君,你怎可忘了方笙的思情?你怎麼可以?!」理智警告著她。
愛君立在展雲飛面前,目光變得執著而佔有,熱血沸騰。
她喜歡這個男人,老天,她真的喜歡。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是彤愛君?愛君閉目深吸口氣,目光濕潤。
她咬牙,狠心轉身就走。猝然,長發被一只大手絞住。
「你還是要走?」展雲飛睜眼,沉聲問道。
展雲飛目光如炬,等著。
愛君斜過臉來,俯望他。「不要為難我。」只說這一句,她低垂著眼不看他。她硬下心腸,決心封鎖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拖了,夢再甜美也終得醒。
展雲飛抓牢那一把青絲,打量著她惱怒的表情,緩緩坐起。
「彤愛君,你選擇繼續為方笙賣命?」低沉的嗓音透著怒意。
「是。」
「你知道再使斬情鞭的後果?」他不可能一次一次地救她。
「是。」
一問一答,都簡單俐落,兩人表情愈漸凝重。
展雲飛听了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濃眉聚起怒意,眼神變得強悍驚狂,抓著發的手因憤怒而握緊。
他咬牙道︰「與其讓你被方笙利用致死,倒不如現在就了斷你。」
愛君抿唇,臉色越發蒼白,也撂下狠話。「命是你救的,你高興就殺吧。」為什麼,不能體諒她的苦處?說什麼愛,最終也只是要佔有她。她已經夠惱了,為何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卻不願試著理解她的無奈、她滿腔的苦衷?
有一剎沉默,兩人只冷著眉目僵持,氣氛凝結,冰冷如要窒息。
終于展雲飛開口,嗓音沙啞痛楚。
「你明知我下不了手。」亂發中,兩眼湛然,定定地望住她。
愛君喉嚨酸楚,胸腔起伏,一顆心痛得仿佛要跳出胸口。她竭力維持住冷漠的表情,霍地轉身。「我走了。」邁開步伐,毫不留戀就走。
手中青絲跟著主人離開他的掌握。
展雲飛惱怒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震撼了她——
「我要廢掉你該死的武功!」
她怔住,眼前一片黑暗,背脊著實涼況冷。他說什麼?
靶覺他走近,她渾身起疙瘩,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