踫!踫上鬼靈精 第12頁

此時,天外突傳來一聲嬌喚──

「沈宜蒼!」

被點名的人抬起頭,還來不及看清楚,一抹黑影就從天而降飛撲進他懷里,牢牢抱住他,像個孩子似的又跳又叫又歡呼。

薛霞飛無法說明此刻溢滿心口的究竟是什麼感覺。看見他站在台上從容應對,意氣風發,她心里就沒來由地覺得暖,每當他解出一題贏得滿堂彩,她就覺得像是自己解出謎底來似的,忍不住苞著得意起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舞文弄墨不是不好,也不是沒用。人各有所長,他不諳江湖事、不懂武功又怎樣,文采翩翩也是一項長處呵。

「你真的真的好厲害!我到現在才知道,你學的那些琴棋書畫也是有用處的,我太佩服你了,沈宜蒼!讓我叫你一聲師父好不?你教我讀書寫字猜謎好不?」

望著她熱切的小臉,沈宜蒼發現自己很難拒絕,尤其她一雙眼帶著從未有過的崇拜光彩,更令他莫名自得。

其實,出外遠游、行走江湖並非他先前以為的那般,淨是受苦受累嘛。他想,不由得笑了。

第五章

「你能不能……」沈宜蒼欲言又止。

「怎樣?」薛霞飛雙眸綻光,晶亮地瞧著並肩同行的伙伴。「師父有什麼事盡避交代,徒兒一定辦到。」

「能不能不要這樣瞧著我?」從當初看輕他文質書生的身分到如今的崇敬,她態度的轉變是值得欣喜沒錯,但做得太過火也令人傷腦筋。

沈宜蒼覺得自己快在她崇敬的眼神中滅頂了。

每當他不經意與她的視線交會,總會被那雙媲美天上星子的晶瞳瞅得雙頰發熱,好不自在。

「我怎樣瞧著你了?」薛霞飛策馬靠近他,距離近到兩人小腿不時相踫。「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大眼眨呀眨,淨是懵懂之色。

「不。」沈宜蒼坦言,想起她今非昔比的態度,不禁微笑,「之前你看不起我,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但現在,你只差沒把我當神拜了。」

蜜色的煩泛起臊紅。「被你發現啦……」

有些意外她會老實承認,沈宜蒼轉頭看她,瞧見她紅通通的臉像抹了胭脂似的,嬌俏可人。

嬌俏可人?他倏然一怔。

之所以怔忡,是因為他突然發現,這是自己頭一遭把這樣的詞兒跟她聯想在一塊兒。

從古怪、毒舌、胸無半點墨的江湖女子,到現在的嬌俏可人,同行一個月有余,經歷過許多大小事情之後,他發現自己對她的觀感也與剛見面時不同,好感與日俱增。

當然,在洛陽城發生的事是最大的轉捩點。

「……我以前一直覺得讀書人什麼事兒都辦不成。」

薛霞飛說話的聲音拉他回神,只見她直視前方,不敢亂瞄,可惜,還是藏不住赧然的紅頰。

「讀書人哪,成天除了風花雪月之外,什麼事也不做、什麼都不會,我見過的讀書人都是這個樣子,美其名叫做文人雅士,實際上那些個風雅的假相還不是得靠家里的人替他撐出門面。我在江洲見過一個讀書人,自個兒打扮得光鮮亮麗,四處游玩,卻讓妻子在大戶人家為婢,成天只會高談什麼治國平天下的,卻連自己的妻子都照顧不了,這算什麼!」

不想不氣,愈說愈惱!

「如果出身官家就更慘了,若是只會風花雪月那倒還好,最怕的就是書沒讀幾本,仗著家里有人當官就橫行霸道、四處欺負人,表面上是讀書人,骨子里卻是地痞流氓!我走過不少地方,遇見過不少這種人,真個讓人氣得牙癢癢的!所以,我最最厭惡的,一是讀書人,二是官家子弟。」

「你也認為我是那種人?」他是讀書人,又出身官宦之家,恰好符合她薛大姑娘最討厭的兩種身分,也難怪她一開始就對他沒好臉色。

「呃……嘿嘿。」臉上的臊紅加深,薛霞飛尷尬地摳摳臉頰。

哇,好燙!她的臉頰什麼時候變這麼燙來著?!

「那是以前的事了啦,現在我不這麼認為,真的不。」她趕緊挽救頹勢。「除了教我武功的師父外,你是第二個讓我想拜師的人,你跟那些人不一樣,完完全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是讀書人,出身官宦之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爾又任性,多半時候很沒用──」

「啊!啊啊!」薛霞飛沒想到他把她說過的話記得這麼牢,如今再用來反砸自個兒的腳,砸得她慘叫連連。「那個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一點都不久。」沈宜蒼忍笑地說︰「這話是你六天前在洛陽說的。」

「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當我沒說過嗎?」嗚……風水果然是會輪流轉的,自從在洛陽錢袋被扒之後,風水寶地就換到他那邊了,嗚嗚……

「說出去的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是收不回來的。」

「但是水潑在地上,曬干之後沒痕沒跡的,就像沒潑過水一樣。」她趕緊道,「所以話也可以當沒說過嘛!」

「你──」沈宜蒼傻眼。雖然是強辭奪理,但……還真對得讓他不能說她錯呵!呵呵呵……他搖搖頭笑了。

「別光是笑啊。」真不原諒她?薛霞飛急了,伸長手臂推他。「沈宜蒼,你、你是決定氣我還是原諒我?好歹說個明白,別讓我瞎猜窮緊張啊!」

「你說呢?」他不想這麼快就揭曉答案。

「我怎麼說?我又不是住在你肚子里的蛔蟲,怎知道你心里是怎麼想的?」

「若我說不想回答你呢?」

「嗄?!」

「駕!」沈宜蒼突地發聲,雙腳一夾馬月復兩側,策馬向前疾奔。

騎馬個把月,他的騎術日漸熟練,已有一流好手的架式。

「啊?!你怎麼可以丟下我,自己落荒而逃?!」

「誰落荒而逃了?」沈宜蒼回頭笑應︰「這叫策馬先行,薛丫頭。」

「等等我!」薛霞飛雙腿一夾,空出一手往馬臀輕拍,驅馬追上前去。

紅暈未褪的俏臉雖寫滿被作弄的懊惱,唇邊卻掛著笑意。

山野林徑,一男一女,一前一後,策馬逐風穿梭其間,亦自成趣。

原先,薛霞飛以為這趟差使的主子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優渥、不懂世故的官宦子弟,對這差使自然也就興趣缺缺。

雖然一路上,沈宜蒼的確如她所猜想的,一來不懂人情,二來不曉世故,但他卻沒有官家子弟仗勢欺人、驕傲蠻橫的脾性,呃……偶爾還是會鬧鬧脾氣啦。

但,他和那些養尊處優的官家子弟還是有所不同。

比方說,在她用一兩銀替他買下原本五十兩才能買到的木盒後,他在買任何東西之前,都會主動問她店家出價是否合理,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民間買賣的價錢,愈來愈懂得精打細算。

再比方說,他明明不會騎馬,卻鬧起公子脾氣堅持不坐馬車,硬要騎馬,從剛開始姿勢古怪得讓她憋笑憋到快得內傷,到現在已然是騎馬好手的架式,讓她知道他嘴上嚷嚷著要學騎馬不是說著玩,而是認真的。

最最厲害的,就是在洛陽城的那件事了。

雖然每回想起錢袋被扒就覺得很糗,但若不是因為這樣,只怕她永遠都不知道沈宜蒼的學問是真材實料,而不是那些念沒幾本書就學人家裝什麼文人雅士的紈褲子弟。

並非輕視天下文人,只是虛有其表的人實在太多,多到讓她以為真材實料的除了鴻哥哥外,不是已經作古,就是還沒出生。

沈宜蒼是另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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