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隨便你。」
哇哩咧,隨便的人是他才對。
「爸爸沒有認出我來哩。」荷眼覺得稀奇,對這個總共加起來見不到十次面的老人,雖然談不上什麼好壞、還是深刻的情感,但是愛屋及烏,他是養育她心愛男人的父親,那一份尊重是無庸置疑的。
「在某些洋人的眼中,其實每個中國女圭女圭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曹黔搔搔頭,對父親的眼拙也產生無力感。
「那也好,免得你還要解釋一大堆。」
「那我準備的草稿豈不是沒有發揮的余地啦。」
「那你就省省吧!」
也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對了!我來好久,怎麼沒看到小言?」之前他便先把小言送回來,害她想念那小表頭得緊,如今她下飛機又搭車,在曹家客廳也坐了夠久的,小言呢?
「我替他報名了七天六夜的露營,還有三天才回來。」珍妮弗瞪著自己白皙的指頭,面不改色的道。
可是,像是要響應她的話,本來都待在後院的佣人突然嚷嚷的跑進來,氣急敗壞的大叫,「小少爺落水啦,掉進海里面!」
誰還坐得住,也沒問詳細,一堆人就往後面的院子跑,經過草地,還處可見一粒頭在水中浮啊沉沉。
華爾森連忙聯絡救護車。
珍妮弗一味的尖叫。
曹黔不假思索的直奔碼頭。
荷眼站在沒足的沙灘上,擰動身形,旋即消失不見。
※※※
「我一直喝水一直喝水,水咕嚕咕嚕的從我耳朵、鼻子、嘴巴灌進去,頭好痛喔,就在我以為會死翹翹,爹地跟媽咪永遠都再也見不到我的時候,媽咪來了,是媽咪救了我的──」靠著柔軟的椅墊,正在滔滔不絕述說他死里逃生的曹言小辦膊上吊著點滴,自從眼楮一張開就嘰哩呱啦對著來探望他的每個人,重述一遍他落海的驚險情況。
總結呢,他抱著心愛的布袋戲偶眼神夢幻。「我就知道媽咪還是愛我的。」
的確,曹黔是一百個不贊成荷眼下海去救兒子,可矛盾的是,她縱身下海那奮不顧身的勇敢,也讓他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那些在台灣的日子,他眼見荷眼對曹言並不是很熱中。
靶情的事是沒辦法一頭熱的,就算有著血緣的關系,可是經過這件意外以後,他可以信心充足的說,母子天性畢竟是怎麼也抹煞不掉的。
他把削好的隻果切成四瓣遞到荷眼嘴邊。「吃點水果吧。」
她接過水果,轉手拿給曹言。「爹地的愛心喔,多吃一點。」
曹言作夢般的捂著臉頰,害羞的看了荷眼一眼,又靦腆的低下頭。「爹地,我是不是在作夢,夢到你跟媽咪都在我身邊,要是這樣能讓爹地、媽咪都在我身邊,我早就該去跳水了。」
叩!老大的爆栗敲在他頭上。
「嘖,好痛!」他哀鳴。
「我還沒跟你算帳,為什麼一個人去玩水,珍妮弗不是說你參加露營活動去了?」興師問罪是必然的,闖下這麼大的禍,要不這次僥幸大人都在家,他一條小狽命翹了都沒人知道。
曹言轉向父親求救,曹黔把削好皮的隻果往自己嘴巴塞,當作沒看見。
不是他沒義氣,他也想知道一向乖巧的兒子為什麼不在露?地。「你的背包放在游艇的艙房里,我也想听听你的解釋。」
罪狀不只一條咧,陳列起來,小家伙需要充分的呈堂證供,要不然會被「電」得金光閃閃了。
「我根本不想去參加戴維露營,我想在家等爹地帶媽咪回來,是珍妮弗女乃女乃說我一定要去,可是我不想去嘛,我只好假裝上校車,然後半路落跑,這幾天我都住在游艇里面。
「游艇里面很好啊,有吃有喝,還有我最愛的燻火腿……好啦,那不是重點,一直待在船上很悶嘛,這學期學校有教游泳課,我想說我的狗爬式游得不錯,下水泡泡應該沒問題,我不是故意落水的啦,只是不小心腳抽筋了嘛。」
小孩子的心眼是那麼的單純,一想到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就巴不得爸爸、媽媽可以趕快來帶他離開。
「是這樣子啊。」荷眼輕輕模了模他的頭。
曹黔也靠了過來,「你會因為這樣不喜歡爺爺跟珍妮弗女乃女乃嗎?」
「怎麼會,爺爺很疼我的,他還買了一艘大潛艇的模型給我唷。」說起心愛的玩具又是眉飛色舞了。
「那就好。」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喝了水,多少受了驚的曹言終于在吃完半顆隻果後睡著了。
看著他甜蜜的小臉蛋,荷眼朝著曹黔說︰「我們回家吧。」
「爸爸的家?」
「你跟我還有小言的家。」
曹黔眼神發亮,激動的摟住願意回家,主動提議的她,讓他始料未及的發展。
回家,這是多麼負有重大意義的字眼。
※※※
揮別了依依不舍的華爾森,重新組合的一家三口往伯恩的另一邊出發。
瑞士四面臨接德國、奧地利、意大利還有法國,所以,聯邦的公用語言就有好幾種,德語、意大利語、法語等,再加上山區使用的羅曼斯語,共有四種之多。
還好的是一般的餐廳、旅館都通英文,因此,早就把法文忘記的荷眼下車買披薩,溝通上幸好沒有遇上太大困難。
來到阿爾河岸,她笑咪咪的指著對岸的熊公園,「你知道爹地的英文名字是從哪里來的吧?」
好大的「Bern」是伯恩市的招牌,里面佔地寬廣的飼養了很多的熊,是很熱門的游覽區。
Bern=熊,熊=Bern。
「媽咪,爹地一點也不像熊。」果然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心還是偏向他的。一邊開車亂感動一把的曹黔繼續听下去。「我如果承認爹地是熊,那麼我不就是熊的兒子,這樣很難听欸。」
炳哈,說到底,竟然是為了自己。
看著曹黔啼笑皆非的表情,母子倆笑翻了。
難以言喻的感覺如潮涌上他心間。
這樣的家庭溫馨是他想要的,如今,他總算得到了。他心愛的女人,可愛的兒子,再度握牢的幸福。
車子開過的地方,市場及民家的窗門邊百花盛開,景觀獨特,賞心悅目至極。
「嘩,有草莓園!」
嘴饞的人不只一個,一大片綠油油的葉子中散布著紅亮亮的草莓,讓他們爭破頭的下車。
于是他們在草莓園又停留了幾個鐘頭,又吃又玩,後來衣服指頭全都被草莓的紅汁染得到處都是。
這趟回家的路簡直是收獲豐碩,滿載而歸了。
玩累吃飽了,加上車子規律的行進速度,體力早就透支的曹言很快就睡翻過去,就連體力精神無人能敵的荷眼也哈欠連連,眼楮眨呀眨,睡意很明顯,周公漂洋過海來找她下棋了。
他們也真行,不過東西兩邊從早上開到天色快黑還沒到。
不過要照他們這種隨性的玩法,搞不好幾天幾夜也到不了家,還有可能車子一開,開到邊界,去了其它國家。
「咦,停車、停車……哇,有天鵝,白的、黑的……我要下去看,快點。」原本昏昏欲睡的荷眼從車窗看見公園飼養的天鵝,堅持非要下去一探究竟不可。
曹黔找了大樹邊停車,放她下去。
湖上的天鵝交著頸睡,看見有人來也懶得搭理。
荷眼蹲在公園的石砌台上看著看著,雙手乖乖的擱在膝蓋上,一動也不動,直到曹黔接近,她才發現她的眼是濕的。
「怎麼?」環上她有點冷的肩頭,他有些擔心的問。
「我想喂牠們。」她擤擤鼻子。
「要是給公園的管理員看見……」他一手拍上自己的臉,改變主意。「妳等我一下,我去找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