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累了,她在公車站牌旁找了張椅子坐下;這一靜下來,腦子也從麻木中逐漸轉為清明。這時候她才發覺還是麻木好些,一開始思考,煩惱也就跟著來了。
她是那個女人的代替者嗎?
隨即躍入腦中的就是她在辦公室門外所听到的這句話。
唉,為什那扇門不關好?為什她不在敲門後直接推門而入?如果不去听那些話,她現在又在做什呢?不管怎樣,至少不會是在這兒呆坐吧。
其實錯誤在她伸手打開那抽屜時已經鑄下了。那抽屜里淺綠色的方形相框,相框里那張幾乎沒有褪色的相片,相片上那位笑顏如花的長發女郎,是的,就算沒有"偷听"到那些話,她的心情早已不同了。
"這漂亮的長發,不許剪掉,絕對不許你剪掉。"
如此令她心悸感動的話,原來全是假的。他在說著這些話時,看見的其實並不是她。
低著頭,刻意放下的及腰長發滑過她的肩落在她的手上。在這一刻,它們依舊烏黑柔亮,卻帶給她心碎和痛楚。
到了現在,一切總算有了較合理的解釋。他為什砸下那一大筆錢娶她為妻,為什不滿她的生澀無知,和相片中的那個成熟嫵媚的女人比起來,她就像個幼稚的小女孩,除了一頭和她相似的長發,沒有其它任何吸引力。
自結婚到現在,她都不曾強求他的愛,但他的笑容,他的擁抱以及他的吻事實上都不屬于她,不是"真正的"屬于她,這令她沮喪的幾乎掉下眼淚。
就這樣呆坐著,好象也沒有想通什,待她稍稍回過神來,天色居然已經昏暗。古湘凝站起來,這時候才感覺到缺少陽光時的那種寒意,不由縮起身子打了個冷顫。
然後她跟著一群人搭上了一輛公車,二十分鐘後在居處附近下了車。盡避此時的她對回家非常排斥,但終究還是得回去。
也許被蒙在鼓里才是最幸福的,但不去面對並不表示問題就不存在,她從來不畏縮逃避,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變成那樣的人。
仰頭看了看那扇亮著燈光的落地窗,古湘凝深吸了口氣走向電梯。
看見她推門而入,邵溪樵臉上的焦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釋然及難掩的怒意。
"你到哪里去了?為什連通電話也不打?"他上前幾步問道。
也許是走了些路又坐了太久,再加上從冷風中進入溫暖的室內,古湘凝覺得雙腿發軟,竟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
"喂!"邵溪樵嚷,幾個大步跑過來蹲在她身旁。"你怎了?"
"資料拿到了嗎?"古湘凝卻是答非所問,還露出虛弱的笑容。
"誰跟你說這個了!"邵溪樵抓著她的手拉她站起來,隨即聳起了眉。"搞什!弄的雙手這冰。"
被強制站起來的古湘凝依然力不從心,她癱在他身上,臉上雖然帶著笑,淚水卻也沿著雙頰緩緩滑落。
"我跟她其實不像的,是不是?一點也不像,一點也不象啊。"她在他胸前喃喃道。
她果然是听到了。
邵溪樵想著,但不願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和她討論這件事,事實上他根本就覺得自己不需要對她做任何解釋。
他模模她的額頭,不僅不熱,還有點冰涼,應該沒有什大礙。邵溪樵這想,彎下腰將她一把抱起,並朝房間走去。
他直接抱著她走進浴室,讓她站好後打開熱水,接著開始月兌她的衣服,而她就像是忽然找回了那點意識,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
"你凍的嘴唇都發紫了,洗個熱水澡會舒服點。"他對她解釋。
"洗澡?"她喃喃問。
"對。"邵溪樵耐心的回答。
"我可以自己——"
"我可不想讓你溺死在浴白里。"說著,不容她拒絕,三兩下就除去了她的衣服,然後是他的。
此時的古湘凝根本無力反駁,她縮在浴白里低著頭,不明白他怎能在別人面前不著寸縷,卻還能像只開屏的孔雀般自信高傲。
今天的她有點怪,這安靜,這脆弱,一點也不象他所認識的古湘凝。然而,盡避明白她此刻精神狀況極差,她縴柔的曲線以及無暇的肌膚仍然迅速引發他的。他又不是柳下惠,如何能面對這樣的誘惑而不為所動。
不過他也不是禽獸,就算再這渴望,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壓抑下來。他不想再看見她身上有青紫瘀傷,不管她是沉默或劇烈的反抗,都會令他在生理需求獲得滿足後覺得惱怒空虛。
他要她心甘情願在他懷里。
邵溪樵深呼吸後轉頭,見她坐在浴白里動也不動,輕嘆並走過去替她盤起頭發,再用熱水替她沖洗身子,直到她溫暖起來,皮膚再次泛起健康的粉紅色。
然後他拉她站起來,拿大而柔軟的毛巾擦干她身子的水珠,再抱起她走出浴室來到床邊。
"要不要吃點什?"他讓她在床上躺下。
她搖頭。
"那睡覺吧。"
她又搖頭,沉默了半晌後開口道︰
"對不起,剛才我有點——如果我說了什奇怪的話——"
"別說了,好好休息。"邵溪樵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她又說,顯然還是有點恍惚,邵溪樵不由揚高了濃眉。
"明天是禮拜天,我帶你到外頭去走走吧。"他難得討好地對她說︰"只有一天,所以不能去太遠的地方,等你從學校畢業,我們再找個時間到國外去玩玩。"
她沒有回答,反映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淡,令他有些惱怒,還有一丁點的不知所措。
"怎了?不想出國旅行嗎?"他問。
"我沒想過這個。"她低聲回答。
"那明天呢?"他又問。
她搖搖頭。
怒意躍上邵溪樵眼中,而他以冷淡的語氣來加以掩飾。
"不想去嗎?那就算了。"他拿起睡袍穿上,看了縮在被窩里的她一眼。"你睡吧,我還有事情要忙,今晚大概就睡在書房里。"
他走出臥房,古湘凝的視線則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
他要睡在書房?和"她"在一起嗎?
盡存的一點堅強消失了,古湘凝將臉埋進被子里,努力壓抑了一整天的淚水終于潰堤而出。
進了書房的邵溪樵既沒有處理公事也沒有睡覺,他不斷想起她臉上的表情,根本就無法靜下心來。
她這算什?想讓他覺得愧疚嗎?為什她的反應就不能像其它女人,非得這要哭不哭的,搞得他心神不寧手足無措?
他坐在桌前,習慣性地拉開抽屜取出那張相片;相片里的人嬌笑依舊,讓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她究竟在鬧什別扭?難道只是听了雷毅的嘮叨以為自己是某某人的"替身",這就是她如此反常的原因?
當然這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把雷毅找來好好揍一頓——那個多嘴的長舌男!
整夜,邵溪樵都睡不安穩,心情簡直是壞透了,然而氣歸氣,他一個晚上也回房間去看過她,而且約莫有四、五次之多。
他就站在門外,透過微弱的燈光朝里頭看,而她整個人都縮在被窩里,隱約可見的也不過就是那披散的白色枕頭上的烏黑長發。
他就這看著她,偶爾會有種錯覺,似乎她是完全靜止不動的,靜的仿佛連呼吸都沒有,有幾次他幾乎就要沖上前去掀開被子仔細瞧瞧她,最後終究是把這沖動給壓下來了。
他在想什啊?她當然是活著的,被子不是正輕微上下起伏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