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藏在傲情里 第4頁

銀白明潤的色澤,很小巧細致。那一年在景福大街上離開那位翩翩佳人,他在夜里投宿打尖時,才無意間發現這顆沾在外衣襟口上的珍珠耳環;此後他一直收藏得很好,每每一掏出這顆珍珠,仿佛也像掏出全心一股,腦海里都是唐璨的溫柔笑顏。

沉沉嘆了口氣,武天蒙躺進有半個人高的草里,午後的陽光很慵懶,關外的初春有些料峭,聞著淡淡的青草香,他把珍珠擱在胸口,閉上眼微微睡去。

「課堂和房里都找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一個人躲到這里來病相思了。」

懶懶地睜開眼,武天豪看到馮即安似笑非笑的一張臉倒掛在馬上對他眨眨眼。

「沒什麼,不過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

「還說沒什麼?」瞟了他胸口——眼,馮即安落在馬鞍上的下半身動也不動,上半身己穩穩地坐直了,「又拿那顆珍珠出來瞧啦?你要真這麼介意人家,就天涯海角去找嘍!」

「老三,別胡扯了!」他皺起眉。

「你才又來了呢!嗯,活動活動筋骨吧!我帶了一匹馬來,想不想賽一程?」

「大哥呢?」

「在前頭等著咱們呢!」

武天豪無半點遲疑,一骨碌地起身,快速地把珍珠放進懷里,然後跳上馬。見馮即安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動作望,武天豪不自在地別過臉。

「說走就走,還等什麼?」

「駕」地一聲,他飛快地奔走了。

※※※

日暮時分,三人回到玉如霞和姜夫人所居的朝霞閣。

「妾姨娘,我來看看您。」狄無塵客套地笑了笑。

姜幼玉還在面試一個新調來堡內幫忙的丫頭,見到狄無塵難得地進門來,笑得合不攏嘴。

「凌兒,就帶茗煙到牧場去候著。」急于揮開下人,她讓自己能全力應付眼前的狄無塵。

左側一身淺藍衫子的妙齡使女凌兒紅著險,偷偷瞄過一眼後頭跟進來的馮即安和武天豪。這兩名男子不知風靡了堡內和牧場里多少丫頭的心,就連在姜夫人管教下最嚴守禮儀的玉姑娘,都不知在夜里為馮即安嘆了幾回氣。難怪凌兒不太情願地領著那名剛從西側牧場調來堡內,一直垂頭不語的灰衣丫鬢李茗煙,一步賴著一步走出房。

越過狄無塵等三人之時,武天豪忽然斂住平日恬靜的神情——是錯覺嗎?他竟嗅出一股清新的茉莉幽香!

那如夢似真、似曾相識的味道……武天豪再轉頭時,那兩個女孩卻走遠了。

「兩位覺得這里怎麼樣?」姜夫人蓮步輕移,出聲問道,整個人意態闌珊,面對狄無塵時的熱絡和眼前的冷淡,態度有如天壤之別。

「很好,謝謝夫人。」轉過身來,武天豪沒忘自己的禮貌,從容不迫地回答。

才跨出門檻的灰衣女孩,名喚李茗煙的,突地止住腳步,有些震動地抬起頭,頃刻間陷進了冥思之中——

在前頭嬌嬌擺著走著的凌兒回過頭,好奇地回看停住腳步的她。

「怎麼啦?」李茗煙倏然回神,一張布滿麻子的臉頰勉強笑笑。「沒事!」她說,垂首僵直地跨出第二步。

※※※

把紗帳冼干淨後,李茗煙挽著袖,提水走到屋外。

一道頎長的影子橫住她的視線,她沒有抬頭,只是穩穩地把髒水潑掉後,才抬起眼——

她驚訝莫名地望著來人,同時退了幾步,技巧地在兩人間拉出一段長距離。

「武公子!」她不慌不忙地彎腰行禮。

武天豪沒有認錯,的確是那股熟悉的茉莉清香。

但眼前人兒的長相卻沒有一個地方符合他記憶中的模樣,這位堡內新調來的丫頭,生得一副闊鼻麻臉的丑樣,一點兒都不像那位清逸出塵的天女姑娘。

要真強牽著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就是她們的舉止都沒有忸怩不安,都有一種只屬自己的尊嚴;當然不能忽略掉那股細細品味才能感受到的淡淡幽香。

簡直太不搭調了!他想著,下意識地把眉頭皺得更緊。

所有屋里、屋外的聲浪都漸漸低去了,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淨是這種怪異又莫名的熟悉感。

「你叫什麼名字?」武天豪溫和地問。

「李茗煙。」她吞吞吐吐,仿佛不太情願回答,之後本能閃躲他地又退了一步。

懊死!她又發出那迷人的香味了!武天豪微笑著,心里卻愈來愈不解自己究竟發了什麼瘋?這女孩的態度也令人匪夷所思,平常的他從來不會這麼惹人討厭的,尤其是女人。在他和無塵、即安三人當中,除了無塵老冷著一張臉看人,加上一團駭人的胡子常把女人嚇得花容失色外,他和即安一直是人緣不錯的;尤其是即安,那愛說笑、愛胡鬧、愛贊人的輕浮毛病,更是三人之中最受女人歡迎的。

武天豪早就習慣眾人對他所表示的傾慕和好感,戀慕是來自女人,好感則是來自男人;或者是因為他的外表看來總是沒有什麼威協性。武天豪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當然他也非刻意如此,但是大部分的女人對他還是輕易生出一分好印象。就拿在京城九王爺府那里的長樂郡主來說,便是一例。

對那名嬌生慣養的皇家干金,他雖然不喜歡,但仍有辦法在表面上維持一分和氣的反應和態度;而眼前的李茗煙,則是第一個他無法以三言兩語打動其心的女人。

她似乎用一種常人都無法理解的宿命觀把自己防守得很緊,由她那堅定卻干淨無比的眼楮便看得出來,她對任何事都看得很透徹。比起他先前所認識的女人,李茗煙是更深沉難解的一道謎,即使他有心用迷人笑容和溫柔態度對待,也沒有把握能軟化的女人。

見鬼!他還沒真正地與她談過話,可是他就是知道李茗煙是那樣子的人,就像他一樣。

對!武天豪垂眼凝視她,仿佛面對著一面鏡子,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顯然李客煙並沒有在這場冗長的注視比賽中受到影響,她收回視線,再度彎身行禮。

「奴婢告退。」抓起木桶,她從容地走了。

那婷婷裊蔦的背影在院子的一角消失後,武天豪自懷中掏出那一顆小巧的珍珠耳環。

有誰能告訴他?為何他這思念的程度,在一見到李茗煙時便分外深刻?

第二章

課堂上。

在朗朗閱讀聲中,武天豪無法不注意,在窗外,一連好幾天了,總有雙渴望的眼楮在偷偷窺著、听著他們。

即使是這樣,他也好心地從不曾點破,帶頭讀書的聲音不急不緩,著力雖輕,但吐音卻一個字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清晰——

「落花水香茅舍晚,斷橋頭賣魚人散……」

孩子們搖晃著頭,跟著他重溫了一遍。

懊走了呢!一會兒要給房總管瞧見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頓罵了。李茗煙想著,心里卻不由自主,喃喃地跟著屋子里孩子稚女敕的聲音念起來——

「落花水香茅舍晚,斷橋頭賣魚人散……」

那是什麼樣的景致呢?落花水香茅舍晚……恍惚中,她看到武天豪放下書卷,就要步出課堂外了。

李茗煙本欲離開,看似無心,但武天豪偏偏是擋了她去路,兩人就在廊上相遇。

他以為李茗煙至少會說些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她微微低頭,就跟他授課時說話的聲音一般,不急不緩地抱著一疊折好洗淨的衣裳與他錯身而過,往玉如霞所住的朝霞閣走去。

「識字嗎?」

她一震,停下腳步,背著武天豪,以旁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角度輕輕點了點。

「有空。可以講來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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