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戲情緣 第12頁

松吟看著她最後隱沒的一只靴子,他咬咬牙,留得青山在……是的,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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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我知道你在這兒,別耍花招,快出來!」小韜低沉宏亮的聲音在林子里回響,松吟死命地攀著樹枝,不敢去看下方少說也有三個大漢疊起來那麼高的距離。

到現在他還在納悶自己怎麼上樹的?松吟只記得,他們伏著身子爬過了麥田,上了小山丘,他本以為安全了,誰知曉恩又拉著他往林子里鑽;不但如此,還要他爬上一棵高聳沖天的大樹!他本來是死也不肯的,甚至都快翻臉了;可是當他看見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斷線似地沿著她小巧的鼻梁滑下來時,他的神智就不知飛到哪去了?待回過神來,他的人已居高臨下地站在大樹上,忘了自己其實跟她的恩怨毫不相關,也忘了他向來最畏懼的東西——高!

天啊!他怕高,他真的、真的怕高,但他到底是怎麼上來的?

要不是怕高,家鄉的爹娘不會要他棄武從文;要不是怕高,以他扎實的拳腳功夫,怕不早就摘下了武狀元,賀斐意那堆繡花拳頭根本傷不了他。

這也是為什麼斐貞會在死前只求他立下終生不找賀家麻煩的誓言。

這真是瘋狂!他一向謙守廉直,就是和斐貞廝守在一塊兒的時候,他也拘謹有禮,不曾這樣丑態百出,顏面盡失;但講來講去總歸一句,都怪這個叫什麼「曉恩圖報」的小泵娘,打從遇見她之後,什麼事都不對勁兒了!要是恩師和斐貞地下有知,知道他這麼胡來,鐵定會氣得撞開棺材跳出來!

天啊!這女孩招誰惹誰干他啥事?

才這樣想,他便在樹葉縫中看到那叫小韜的男人自言自語,無奈地詛咒幾句後策馬離去。

松吟顫巍巍地嘆了口氣,想著噩運過去了,沒想到頭頂卻狠狠地被蹬了一下。

曉恩在上方怒視他,小嘴張得極為夸張,一個字。一個字的嘴型對他無聲說著︰

「你——這——個——笨——蛋,他——還——沒——有——走——遠,這——麼——大——聲——,想——死——呀,呆——子!」

這回松吟真火了,俗話說︰「好男不與女斗」,但是這姑娘也太過分了,她居然……居然拿腳踹他的頭!

拿腳唉!他整個人驚喘幾聲,氣得渾身打顫,從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敢這麼對男人的?他的尊嚴……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僅存的一丁點兒顏面,因為這一腳而蕩然無存!

他雙腿夾住樹干,兩手交互卷起袖子來。可惡!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啦!欺人太甚!

松吟憤怒地揮舞著拳頭,早忘了自己還在什麼地方。直到底下一陣馬蹄聲響起,他連忙噤聲,那男人果真如她所說的又回來了,在下方繞了幾圈,才怒氣騰騰地揮鞭狂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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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堅起耳朵,一直等到听不見馬蹄聲,才以一個飛花細雪的優美姿態,輕盈盈地下了樹。

「下來吧!呆子。」方才的怒容全不見了,她笑靨如花,弄得還在樹上的松吟氣得想大罵她是瘋子。

他強忍下心中熊熊怒火,氣悶悶地對底下喊︰「不了!曉恩姑娘如此淘氣,在下無福消受,也不敢領教,請姑娘先行離開,在下和姑娘就此別過!」

她聳聳肩膀,無視對方的怒氣存在,這男人的吼叫比起她老爹來,簡直跟蚊子鳴叫沒兩樣。

「喂!生氣啦?別這樣嘛!我老爹常說,做男人一定要有做男人的氣度,而且我剛才是在救你耶!拙書生,小韜哥是天下第一號殺人魔王,他不只嗜殺如狂,還喜歡剝人皮、喝人血、啃人骨,連骨子里的骨髓都不放過!」她兩手裝成爪子樣,扭曲著臉對蕭松吟比了一下,看他仍氣呼呼地,弄得自己反自討沒趣,只好扁扁嘴,兩手一攤。「不信就算了。講到生氣,喂!喂!你不準對我橫眉豎眼的,要嗎你就大聲罵出來,不然就面對面地打一架,干嘛像個娘兒們似地瞪著我?我還沒找你算帳哩!」看著松吟怒氣沖天的臉,曉恩也漸漸地發怒,眉毛挑得比他還高。

「算……什……麼……帳?」不說還好,越說越氣,松吟沒想到對方竟敢惡人先告狀,他腳下一滑,連忙抱緊樹干,不甘示弱地吼過去。

「有本事就下來講,你在我頭頂上,我脖子都酸了,這樣不公平!」她揮動雙手,在空中虎虎生風地打個大叉。

「我……我……大丈夫……說不下……來……就不下……來!」要是讓她曉得自己上得去,下不來,那他還有什麼顏面立足于天地間?

「好!你是大丈夫,姓蕭的,我這個小人就在這兒等,看你能在上面熬多久?」她手又著腰,一手指著樹上的他,一臉氣急敗壞。

「哼!」松吟偏過頭去,不肯說話。

曉恩氣不過,奔了兩步,雙腳足尖一前一後在樹干上一蹬,兩手兩腳並用,沒兩下功夫,曉恩整個人已無聲地倒掛在松吟面前搖晃。在卜山,她可是爬樹的第一高手,身下的這棵樹根本不算什麼,她氣嘟嘟地朝他拉臉歪嘴扮鬼臉。

松吟差點兒沒被她這麼做嚇得一頭栽下樹去,看她無視于這跌死人的高度,他拼命忍住胃里的翻攪。

「你以為本姑娘稀罕你嗎?懦夫!」曉恩朝他吐吐舌頭,一溜煙地下了樹。

「我不是懦夫!」他向來的好耐性、好氣質全被火氣燒光了。

「你就是。」她在樹底下叫。

「不是。」他猛搖頭。

「就是。」

「我哪里是懦夫?」松吟一面得穩住自己,一面還得對付底下那個潑婦,豈一個「楣」字了得。

他的掌心全濕透了,偏偏頭上那片茂密的樹葉不安地隨風晃動,輕搔著他的後頸子,他很癢,卻沒法抽出手去撥開它。

「你要真是個男人,就不該由那個姓賀的欺負你,打一個是一個,你又不是缺了胳臂,斷了腿,干嘛由著自己被人打?害我為了救你,差點兒被人逮走,這不是懦弱,那我問你,還有什麼東西才能叫懦弱?」

「我要你救了嗎?」他甩甩頭,手心一松,人快速地往下滑了滑,松吟差點兒叫出聲。

「你凶什麼凶?我救都救了,你怎麼樣?」曉恩強詞奪理,在山上一十六年,山前、山後那些大叔、大伯。大嬸、大娘、外帶大哥、大姐的,哪個不疼她?不讓她?就算是小韜哥再凶,總還會讓她個幾次;只有這個書生,那驢脾氣怎麼也不肯跟她低頭。待在車上的兩天,他老是說教,要她該怎麼怎麼地做,要不是有求于他,依她的性子老早就發飆了,一口氣忍到這時,剛好一塊兒暴發出來。

「那……我也救過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可是我剛才又救了你一次。」她很強調那個「又」字,揚起嘴角,嘿!嘿!嘿!得意地猛笑。

那算什麼救?松吟氣惱地想。拿腳踹他的頭,那算什麼救?白痴也會「這麼」救人。

「下來啦!要不然我再上去拉你喔!」

「別……開玩笑,會出人命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明知這女人講的都是歪理,可是想想竟也有些邏輯可循。可惡!真是可惡!

「拜托!這會出什麼人命?呆子,你當我是被嚇大的啊!」

「我說……說出來,你……你可不能笑。」松吟面紅耳赤,突然小小聲地說。

曉恩夸大地伸出四根手指頭,另一只手卻在背後用中指、食指交疊比個叉,非常慎重地跟松吟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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