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驤倒是察覺到大娘的不尋常,擔心她鑽起牛角尖,近日府里下人間有些流言,說是三娘子礙了大娘子進雍王府的路,原本落水的是大娘子,若沒有三娘子橫插此事,說不定就會是雍王救了大娘子、迎大娘子進府。
這些流言他猜也猜得出來是鳳姨娘出的手,想攪得大娘跟三娘離心。
本來嘛,大娘一心奔著太子妃之位,他覺得流言起不了什麼作用,如今大娘見了雍王的樣子不對,他就有點擔心了,要不還是把三娘跟雍王之間的關系透給大娘吧,讓她知道不管落水的事怎樣,雍王本來要娶就是三娘。
至于他對雍瀾的感覺還是帶著復雜,說要挑最近的吉時過來,動作還真是迅速,真的就和忠懿侯府挑在同一天下聘,他也不浪費自己皇子的身分,一起帶著聖旨過來,給足了三娘面子,這事辦得算是差強人意。
這樣的人,雖然壞了三娘的清白,但看著處處替她設想,往後應該會待她好吧?
他在這邊想著,雍瀾已經讓跟前的長隨吩咐下去,將備妥的各式聘禮搬進來,其中還有兩只活生生的大雁,代表著忠貞不渝。
比起忠懿侯府抱著一對大白鵝充數要鄭重多了。
看著擺滿大廳的聘禮,搬聘禮的王府侍衛長長的人龍還在大門外,這些聘禮怎麼看都不是急就章拿出來的,每樣都是有年頭的東西,尋常人家只要有一樣都能當成傳家寶物,這些是怎麼準備出來的?
這位爺據說不是官家最喜愛的皇子,否則太子的位置哪輪得到庶出的大皇子來做,但換個角度想,他畢竟是官家唯一的嫡子,聘禮可以少別人的,又怎麼能少到這位爺的?
沈瑯嬛對那些聘禮沒有太多觸動,卻對籠子里兩只活蹦亂跳的大雁多看了幾眼。
沈雲駒眼饞那些金光燦爛、亮瞎人眼的物件,真想將那些東西佔為己有,昧下來自己發財,但是更令他扼腕的是,沈瑯嬛這只還未到手的鴨子居然這麼飛了,他氣自己下手太慢,多了雍王爺當靠山,他想嘗鮮的想望變成了難以企及的絕望,他怎麼甘心!
相較于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沈雲駒,沈仙到底年紀還小,精致漂亮的五官還想著要扮出得宜的笑容,卻怎麼看怎麼扭曲。
沈瑯嬛到底是哪來的好運道?母親都被她氣暈了,她還好意思在這里接聘禮?最讓人忌妒的是這些聘禮,除了昂貴的江南織造銷金絲綢布疋,各部落、小柄進貢的皮料首飾不計其數,彩錢五十萬貫,金器銀器,羊豬牛各一百頭,美酒兩百壇,茗茶百斤,比較起忠懿侯府給的那些中規中矩的東西好上太多,忠懿侯府給的不過是些布料、聘餅、肉酒,而且數量不多,沈仙看得眼都紅了。
不過她心里也明白,皇家下的聘禮都有禮單,多出自宮中,想從中昧下幾樣根本不可能,何況還有四個嬤嬤看著,連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因為聘禮多得正廳實在擺不下,索性直接搬進石斛院去。
沈仙越想越氣,一肚子的火燒得旺盛。自從沈瑯嬛回來,她們娘仨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處處吃癟不說,由于鳳嫣那張大嘴巴,貴女圈也傳遍了她們以庶充摘的丑聞,害她們連出個門都遭人指指點點,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賞花會、賞茶宴,遨帖多到可以拿來當草紙,如今卻再也沒有人想起她是誰,如今面對的種種不堪,就因為嫡庶不同嗎?
她一定要當上太子妃,到時候高高在上打爛她沈瑯嬛的臉,讓她跪在她面前求饒,重重把她踩到泥地里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沈瑯嬛,你現在就風光吧,也就僅止于此了,只要她步上無人能企及的高位,她絕不會讓她好過!
沈雲驊立在原地垂頭不說話。
至于沈綰,所有人都不敢去看她,前一瞬她還在為忠懿侯府的人送來那麼多聘禮喜上眉梢,轉眼就被雍王府狠狠的打臉。
她的臉色太難看,難看得像要噬人,要不是天家的威嚴不容許她無故離開,她恐怕在第一時間就轉身離開了。
她以為的「沈姨娘」落空了,雍王竟要娶沈瑯嬛為正妻,以後沈瑯嬛就是雍王妃啊,往後她拿什麼在沈瑯嬛面前逞威風?她要氣死了!
等沈瑛發話留了雍瀾,大伙才散去,沈雲驤尾隨沈素心去了她的瀟湘閣,沈瑯嬛則引著四個教引嬤嬤去了石斛院。
這四個教引嬤嬤是預備教導沈瑯嬛宮廷禮儀的,會在沈府待下,教導到沈瑯嬛出嫁為止。
雍瀾看著她娉娉婷婷的背影消失在石階下,慢慢收回追隨的目光,將欽天監算出來的婚期還有聘禮單子遞給了沈瑛。
沈瑛自然也察覺到他在女兒身上盤桓的目光,那目光雖然很短,他卻微妙的覺得這小倆口並非初識,而雍王也並非因為救了人、為了擔貴任這麼簡單的理由要娶三娘。
「相爺,這是欽天監監正挑的良辰吉時,請你過目。」
「王爺折煞老臣……四月三日,這吉日會不會太急了?」現下都三月初了,一個月內是要怎麼準備嫁娶?就算平頭百姓嫁女也沒有這麼草率行事的。
好吧,就算官家賜婚,省略了六禮繁瑣的過程,但是相府嫁女沒有走個過程,女兒這麼草率嫁出去,人家會怎麼說他、說他女兒?
這簡直是兒戲,他不會答應的!
正廳中兩個男人繼續商討著婚禮的細節,從大廳出來的沈綰則哭哭啼啼去了鳳氏的院子。
鳳氏斜臥在迎枕上由林大家的侍候著喝補氣湯,大廳的事她听說了,只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就算對方是王爺,不也和她的四娘一樣,都是為怕女方閨譽有損才結的親,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只不過下人說聘禮多到擺到賤貨的院子去,這賤蹄子和她娘一個樣,長了張魅惑人心的臉蛋,不然那雍王爺哪可能一見面就暈了頭?不過把人從水里撈起來就肯許正妃之位?
那丫頭在巴陵長大,完全不可能和京里的宗室勛貴有什麼認識的機會,何況雍瀾這個王爺,他就是個冷冷清清、眼楮長在頂上的主,鳳氏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來他們到底是怎麼看對眼的。
她在腦中把事情過了一遍又一遍,頭都快被她想破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卻听見春花嬤嬤的喳呼聲——
「奴婢的好娘子,這是怎麼了?」
沈綰一甩門簾,沖進了正院的內室,她一看見鳳氏就撲進她懷抱,哭得那一個淒慘。
鳳氏心里嘀咕,她還活得好好的,這孩子怎麼哭得好像死了娘一樣?
等她听完小女兒發泄似的哭訴,臉色變了幾變,她用帕子拭干了沈綰臉上的淚痕,命人打水來給她淨臉,見她已經冷靜許多,這才撫著她烏黑如雲的秀發,正了正她頭上的簪子,把她抱在懷里。
「你放心吧,為娘知道你的委屈,可你不用擔心,我們是跟皇貴妃、太子爺綁在一塊的,你親姊姊以後絕對會比她沈瑯嬛更有出息,屆時你只是世子夫人又如何,讓你姊姊給你撐腰,她沈瑯嬛還是要服軟的。」
鳳氏的臉色不好看,沈綰的眼眶也還含著一泡淚,她本來是沈府金尊玉貴的四娘子,現在居然淪落到看著人高嫁還撿人家不要的親事!
她不甘心、不甘心!
「娘,說好了,以後一定要教訓她,讓她狠狠的吃癟,讓她知道這個家是娘說了算,她得尊敬您,也得敬著我們這些姊妹,少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