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下) 第9頁

他沉著的眼,有那麼一瞬間掠過熾光,卻驚鴻一瞥。

低頭凝視抱緊自己的女人,他慢慢拉開她的手臂。

他眼底殘留溫柔,臉色卻很淡,拉開她手臂的五指很穩,沒有遲疑,他甚至退了一步。「我已回到索羅,就不可能回到從前。」他聲調仍然溫柔,眸色卻變得冷靜。

「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婚後,我就要看著別的女子,為你著衣,伺候你飲食,甚至沐浴?」她澀著聲問。

「那是女奴的工作,在我眼中,妳是我的未婚妻子。」他道。

「那麼,你可以為你的妻子,撤掉身邊的女奴嗎?」她固執地問他。

他凝視她半晌。「雲兒,」低沉嘆息。「要我怎麼說,妳才會明白?」

她臉色蒼白,沉默地回視他,不再說話。

「我是男人,男人的生活,不會只有愛情。」他解釋,臉色很淡。「我對事業有野心,也有原則,否則不會答應回來。妳應該理解我的苦衷,執意跟一名女奴吃醋,大可不必。」

吃醋?

「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你是男人,你不懂嗎?」她沉靜地一字一句說,臉色卻蒼白。

他避開她的眸光,淡聲道︰「龍兒是女奴,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分得很清楚。」

「好,你分得很清楚。」她笑了,卻心酸。「是我分不清楚,我對你抱歉,但是,我可能因此做不好你的妻子,你最好考慮,娶我的決定。」話完,她轉身。

他不走,那麼,她離開。

他凝立在那里不動,直至見到她傷心欲絕的臉色——

他不由自主跨前一步,直接握住她柔軟的小骯,將她欄腰抱住!

織雲嬌喘一聲,男人的力量,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別跟我發脾氣,妳不是這樣的女子!」他鎖住她,低柔對她說。

她沒有看到,他復雜的眼色。

「如果我是呢?」她眼眶酸了,委屈涌上心頭。「我就是這樣的女子。」

他定住,橫在她小骯上的手臂,一瞬間收緊。

她迫不得已,靠在他的胸膛,那熾熱的體溫,一下子灼痛了她的背……

他忽然將她翻轉過來,握住她凌亂的發,凝視她帶著幽怨的眼眸,他的神情陰暗而且沉肅,手臂凝定……

他,難以動彈。

織雲抵著他胸膛,她不許他迫近自己,在這時候,她是怨他。

她承認。很怨他。

「看我。」他沉嗓命她。

她別開眸,就是不看。

「看我。」他再說一遍,那嗓音,因強大的控制力而沉啞。

「放開我,讓我回去。讓我們都好好考慮,該怎麼做才能不為難彼此,行嗎?」她沉靜地說,別開眼,不看他。

「我讓妳難過了?」他問。

「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別再急著辦婚禮。」她喃喃說。

說出這些話,她的心是痛的。

他的眼色凝住了,陰暗的臉色變得更深沉,是一種不能化解的難懂。

「就因為龍兒,一名女奴?」他問。

「不,她不是原因,也不是結果。」她努力克制自己,試著平靜地對他說︰「我只是害怕,害怕將看到更多女子圍繞在你身邊,她們伺候你、服侍你,我真的不知道見到那樣的情景,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承受。」斗大的晶瑩淚珠,悄悄滑過她蒼白的臉龐。

他眼看她的淚落下。他面無表情。「好,妳需要時間,我給妳。」徐淡地道,他放手。溫柔的放手。那溫柔輾過她的心髒,壓痛了她的胸口。

為什麼,他可以用那樣溫柔的表情,說這麼冷淡的話?

她退了數步。

忽然之間,感到彼此的距離,已不是僅僅那數步而已。

「這幾日,我不會打擾妳。」他承諾,凝淡的眼色,卻用溫柔鎖住她。

「婚禮可以延遲,直到妳考慮清楚,點頭同意。」

她蒼白地凝視他。

男人轉身走開。

她怔立半晌,終于有了動作……

伸手,顫抖地抹掉淚……

她跌坐在床上。

自那日回到自己的屋苑,已過三日。他果然不再來打擾她,平兒代主人轉告︰「主人說,會給您時間,什麼時候您想通了,可以喚平兒請主人過來。」

織雲沒有表情,僅沉靜地對平兒說︰「好,我知道了。」

平兒退下。

她坐在窗前,考慮的,是回到織雲城的可能。

如果因為愛留下,那麼,她也可以因為愛而離開。

「我可以,真的可以。」織雲喃喃對自己說。

晚上,她喚來平兒。「平兒,所謂貼身女奴,凡是主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須伺候著,就像妳平日伺候著我一樣,是嗎?」

平兒愣了愣,然後回答︰「是。」

她凝望平兒,沉靜的眸,幽深空洞。「主人入浴時,女奴也伺候主人,對嗎?」

「對。」平兒答。

織雲垂眸,輕聲對平兒說︰「我明白了。」

平兒站在原地,卻不明白,這些問話,是為了什麼?

「平兒,請妳去告訴妳的主人,我想見他。」

平兒露出笑容。「小姐,您想通了?」

「對,我想通了。」織雲淡淡回答。

「平兒立即去告訴主人。」她退去。

織雲凝視地面,許久許久,沒有抬起頭來。

她的心很痛。

她沒有辦法,安撫自己,不去在意這些現實。

她做不到。

一個時辰後,障月來見她。

織雲坐在床邊,她靠在帷帳後,听著男人接近自己的腳步聲。

「妳想見我?」他沉嗓問。

她從帳後出來,看到他冷靜的眼神。

他凝立在門前,未走向她。

她也沒有。

她坐在床前,遠遠地對他說︰「不讓我給她許婚配,那麼,就讓她到我身邊來伺候我。」她對他說。

「龍兒從小到大一直伺候我,沒有任何理由,我不能這麼做。」他聲調徐淡。

「你只是不願意,讓她離開你,是嗎?」她說。

「是妳親口對我說,女奴也是人,何況龍兒一向善盡本分,妳不該如此要求。」他沉聲說。

她臉色凝白。

對,是她說的,是她作繭自縛。

「往後,你能給我多少?」她問,聲調淡得飄忽。

「什麼意思?」

「你的心,能給我多少位置?」她在問的,是他的愛。

他沉眼凝視她,徐聲道︰「只要妳不針對龍兒,我給妳的,可以比妳想象得更多。」

她的心被這話傷到。

「她對你說了多少?」她顫聲問。

他瞇眼。

「她說的,必定比我說的更多,是嗎?所以你如此維護她,認為是我針對她,對嗎?」她的話幾近于苛薄,她知道。但是她已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傾訴自己的委屈。

他凝視她半晌。「妳心情不好,我可以送妳出別苑,獨居一陣子,待妳心情好些再回來。」話說完,他抬步走到門前。

「我不走,走的人該是她,不是我。」她決然的臉色凝白。

他停下,長指擱在門扇上,回頭看她。

她臉色蒼白,卻平靜。

「妳的心太小。」半晌,他淡聲對她道︰「龍兒,其實什麼都沒說,話,是辛兒告訴我的。」

話落,他離開她的屋子。

那刻,織雲的心裂了。

她失去力氣,滑倒在門邊,坐在冷涼的地板上,再也站不起來。

靠在門邊,她沒有啜泣,只是安靜地掉眼淚,流不止的淚,濕了她的衣襟。

她可以為了他,不顧生命危險,拋下爹爹與織雲城,來到索羅國,進入王衛城。

然到頭來,卻換來他說︰妳的心太小。這傷人的五個字。

他已經對她太特別。到此為止,是他設下的底限。宮苑後牆,四伏的黑色鐵騎,遍布在王城古老的石板道上,只待主上一聲令下,即隱入巷內,開始這一夜的宵禁。

百年前,王城就開始施行宵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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