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呃,你怎麼來了?」見到妻子,保勝老臉微微的紅。
他將公務交給兒子已久,清閑了數年,近幾年早已不睡書房,每晚逍遙在妻妾之間,臥慣高床軟墊,昨夜倉皇間不得已窩在書房,胡亂睡了一覺,早上起來眼泡還腫著、額角還疼著,顯得十分狼狽。
別鳳心里有氣,本來還想奚落丈夫兩句,可一見他頭上扎個包,衣服狼狽的模樣,到口的話就咽下去了。
「來給你送飯呀!」壓住一口氣,她瞅著丈夫道︰「你這模樣又不能上飯廳去,要給老祖宗瞧見,那能了得嗎?」
听見這話,保勝撇撇嘴,心里一絲絲甜。「你惦記著我啊?」
沒料想,平日動不動與他頂嘴的妻子,近日沒來嘲笑他就好,竟還想著他沒飯吃。
「誰惦記你了!」桂鳳瞅他一眼,沒好氣道︰「額角都砸成一道口子了,能胡亂吃嗎?」
這話不是惦著他,是惦著誰了?
這會兒保勝不窩囊,也不狼狽了。「那,你吃過早膳沒啊?」他笑滿嘴。
「趕著給你送飯來,誰吃了!」桂鳳冷臉答,還吩咐丫頭把飯布在王爺榻前。
「咱們一塊吃吧?」保勝笑嘻嘻問妻子。
「不要了,你自個兒吃!」桂鳳不理他。
「來吧,咱們一塊吃吧!」保勝卻扯住妻子,死皮賴臉地,硬是把她扯到身邊坐下。
「干什麼啦你!」桂鳳臉皮薄,忙低斥丈夫︰「拉拉扯扯的,沒瞧見丫頭們都在嗎?」
「那叫她們出去不就成了?」保勝隨即命眾丫頭出去。
別鳳卻臉紅了。「你干嘛叫丫頭們都出去?」她睜大眼。
「干嘛?」保勝笑嘻嘻地,「當然是方便咱們夫妻倆說體己話啊!」
「誰跟你說體己話!」桂鳳轉身不依。
保勝握著妻子的肩,小心翼翼地把她轉回來。「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到頭來待我最好的還是你!」相處幾十年,最了解桂鳳的,當然還是保勝。
別鳳這時還肯來看他,如寒冬送暖,令他感觸頗深。
「你知道,知道才怪!」桂鳳嘴上還倔著,可眼楮卻瞄著丈夫的額角,臉色憂慮。「大夫來瞧過沒?別自己個胡亂包扎,就砸在眉梢上,可不是玩的!」
「知道、知道!」保勝心里甜絲絲地。「這包是大夫給纏的,大夫近日還要再來,再給我頭上纏個蒙古包!」他逗妻子。
別鳳果然笑出來。「你還不正經!」她嗔道,作狀伸手要搥他。
保勝情不自禁地握住妻子的手。「我還以為你也不理我哩,昨天晚上我心里好苦。」他對妻子說真心話。
「你叫玉鑾理你不就成了?」她故意說︰「平日你氣我,不都是去找她嗎?」
「是我錯了。」保勝知道妻子的心思。「平日我讓讓你也沒事了,是我心眼小,你別同我計較了,好嗎?」
听丈夫一句錯了,桂鳳聲音也軟下來了,「誰同你計較了?要計較,早八百年前就該跟你計較了。」她喃喃說。
「全都是我不好!」保勝擁住妻子的肩頭,將僵硬的桂鳳攪如懷里。「一切是我的錯,是我笨是我蠢,放著賢惠的妻子,好端端的還納妾取側室做什麼?」只有自討苦吃!
保勝吁口氣,好生感嘆。
這些年來周旋在妻子與側室之前,雖夜臥高床軟墊,可安撫了這個得罪了那個,他其實也不好過。
誰說男人三妻四妾可享齊人之福?說這話的,必定想害人。
別鳳被丈夫攪在懷里,胸口小鹿亂撞,竟像當年新婚那樣,心窩里甜蜜蜜的……
有多少年了?丈夫不曾這樣寵溺地抱過自己,她感動、震驚得都快哭了。
「我也不好,都怪我脾氣拗,這張嘴總是不讓你,才會把丈夫拱手送給側室與小妾。」桂鳳也後悔了,她軟著聲,也對丈夫說出了真心話。
保勝听她說出這話,感動得心都化了。「怎能怪你呢?是我自個兒不珍惜,我該多疼的人是你,這道理竟然叫我近日才想通了!」凝視妻子嬌羞的臉龐,保勝的記憶也回到當年新婚燕爾的時光,對妻子的感情與感覺,也越發深濃起來。
耳里听著丈夫十多年不會對她說過的甜言蜜語,桂鳳這時才真正明白馥容那番話,理解那話中真實的涵義。
想想她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竟然要媳婦來教她夫妻相處的道理,感嘆之余,她也不得不佩服馥容的蕙質蘭心,慶幸自己得到一個如此賢惠的好兒媳。
不知不覺,她累得在榻上睡著。
等她醒來時,身上蓋著一床軟緞,和一件衣物。
她做起來,衣服滑落到地上,她怔怔地凝望,認得那是兆臣的髦衣。
下了軟榻,地上涼涼冰冰,她這是才發現身子還是果的,臉兒一瞬間發燙。
在軟榻旁的架子上找到自己的衣物,她趕緊穿上,然而窸窸窣窣的聲音,已引來堂前的男人。
「醒了?」他走到塌邊才出聲。
嚇了她一跳,他走路幾乎完全沒聲音!
「嗯。」她紅著臉,不敢抬眸看他。
她怕一見他,就回想起與他在書房做了什麼事。
他坐在塌邊凝視她。
他看她很久,卻不說話。
「為什麼這麼看我?」她忍不住,終于出聲問他。
「什麼時候,再為我畫一張畫?」他開口就問。
她屏息。「你想要我的畫嗎?你想要畫眉還是雨燕?」明知故問。
他咧嘴。「你喜歡畫鳥?」
「嗯。」她別開眼,輕哼。
「我以為,你喜歡畫的是我。」他笑。
听到他這麼說,她臉又紅了,半天回不了話。
「不過,這回我要你畫點不同的。」他將羞怯的嬌軀納進懷里,抬起她羞紅的小臉,命她看他。
「你要我畫什麼?」她吶吶問。
「你。」
「我?」她眨著水眸,有些錯愕。
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
「很驚訝?」他低笑。
「為什麼要畫我?」她喃喃問。
他撇嘴,未回答,又說︰「我還有一個要求。」
「什麼?」她眨著眸子。
羽狀的睫毛輕輕扇動,在白皙的小臉上,投下一弧動人的陰影。
盯著眼前這幅美景,他低柔地說出要求︰「這幅畫要夠小,能讓我置于胸口,隨身攜帶,到哪里都跟著我走,以便我想你時,可以隨時取出來觀看,解相思之情。」
她瞪大眸子,怔怔地凝住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話……
「發什麼呆,小傻瓜?」他沙啞地笑,拇指情不自禁地撫揉著那顆他眷愛的勾魂小嘴珠。「說好,快。」低柔的催促她。
「唔……」她想說話,可他的拇指揉著她的唇,令她發不出正常的聲音。
「嗯?什麼?」他哼一聲。
癌首,耳朵故意貼在柔軟的粉唇,享受她吹在他耳鼓上,充滿調情意味的芝蘭氣。
馥容連頸子也紅了,猜到他的壞心。
因為稍早他才對著她的耳,又舌忝又咬,吹了一早上的氣,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好。」她屏著氣,只好趕緊同意。
見詭計不得逞,他抬首,嘴角撇著笑。「那我就等著收你的畫,記著,不許讓我等太久。」
怕自己不回答,他又要捉弄她,芙蓉趕緊點頭。
「還有,」他斂起笑,「近日我公務甚忙,往後有事——」他忽然頓住。
她不解,抬眸凝住他。
她眸光低斂,臉色忽然嚴肅。「白日,我抽不開身,」停頓半晌他才繼續往下本想說的話。
她凝眸看他,訝異于他如此認真的態度。
「听見了嗎?」他問,要她的答案。
「听見了。」她點頭輕聲答,盡避他深色嚴重,她的心窩卻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