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京城?」織心不動聲色問她︰「孔姑娘為什麼做這樣的要求?」
「你明白為什麼!」孔紅玉冷笑︰「明人不說暗話,你很清楚我對雍竣的感情,你留在這里,會破壞我們。」
織心听到這里,只是冷淡地笑。「織心只是奴婢,一名奴婢,如何破壞主子的姻緣?」
「在我面前,你就不必口是心非了!你明知道雍竣喜歡你,只要你在這里一天,對我來說都是阻礙!」
「倘若貝勒爺喜歡你,無論我在哪里,都不能破壞你們的感情。」
听見織心這麼說,孔紅玉冷笑。
「固執的人,常常都很不幸。」
「我知道。」
「有時候還會沒命!」
織心看著她。
「你想殺我嗎?」
孔紅玉笑出來。
她倒料不到,柳織心會說的這麼直接!
孔紅玉乾笑兩聲才接下道︰「我殺你做什麼?我殺了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也許沒有好處,有時候人做事明明知道沒有好處,可如果不這麼做,卻心有不甘,因此做了許多錯事。」
孔紅玉冷哼。「就算我要殺人,還不屑殺一個丫頭。」
織心淡淡地笑。「你怕殺了我,有人會殺了你。」
孔紅玉倏地眯眼。「我是正經生意人,生意人又怎麼會殺人?!」
「有很多生意人,殺人不見血。舉凡抹黑、造謠、放話、斷貨……種種下流手段只為消滅對手,千刀萬剮,無所不用其極。殺手殺人也只是一刀斃人性命,但生意人的手段,有時候比真正的殺手還要叫人不忍。」織心是笑著說話的,以上種種這段時間她正經歷著,然而她卻似雲淡風輕。
孔紅玉沉下眼不說話。
「不過,這世上的輪回有時卻是微妙的,我時常覺得老天爺若要人能做成一件事,這件事便注定要成。」
織心微笑著再往下說︰「壞人勢子再強也有走霉運的時候,好人運道再不濟也有走好運的時候,人在運勢強的時候若不明白知福、惜福、造福的道理,那麼等到走了霉運,屆時惡緣交會,也是俗稱的惡貫滿盈,恐怕就要一敗涂地了!所以,人若要與天斗法,那才真叫做「枉做小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孔紅玉陰沉喝道。
「孔姑娘是明白人,您一定清楚我剛才說的那番道理。」
織心誠心誠意地對她說︰「我明白商場競爭,難免爾虞我詐,這是人之常情。但做人做事絕不可虧心,否則損人不利己,未來年老時死期將屆,大限將臨,良心必定不好過。」
「你在拐著彎罵我?」孔紅玉不怒反笑。
「孔姑娘難道沒有叫惡人到我家店門前站崗?難道沒有叫附近大小十來間繡莊殺價惡斗?難道沒有叫這十來家繡莊散布不利我繡莊的言論?難道沒有放話給銀號說我繡莊要倒?難道沒有叫線行不許賣我繡線?難道沒有叫鑄鐵廠不許賣我繡花針?難道沒叫布莊不許賣我布匹?以上種種,如果孔姑娘有一樣沒做,那麼我柳織心便立刻跪下,給孔姑娘請罪。」
孔紅玉冷笑。「我就是一樣都沒做,你又如何?」
天底下豈有柳織心這麼笨的女人?剛才指控的每一條她要是一樣都不認,柳織心豈非就真要給她跪下?「孔姑娘真的沒做,柳織心不但要下跪,還要掌嘴。然孔姑娘如果沒有一樣少做,那麼柳織心要是真給孔姑娘跪下,恐怕孔姑娘一出門就要被天打雷劈。」
「你!」這下,孔紅玉雙手握拳身子發抖,已活活要被氣死。
她怨毒地瞪著柳織心,過了半晌才恢復過來,咂著嘴冷笑道︰「好啊,柳織心,你不過就是個丫頭賤民,做人奴婢你最行,書也沒讀過幾日,可一張小嘴倒是生得真利!我瞧你爹娘要是知道你有這張嘴,肯定要得意,也不枉你出生下來活在這世上,身上還有這麼一點好處!」
她寒著說出口的話自然損人不利己。
織心沒有表情。
「你承認嗎?那些事全都是你做的?」
「是啊!我承認了又如何?!做生意將本求利,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千古不變道理!為了求利爾虞我詐,你不也說那是人之常情?」孔紅玉狡猾地道。
「孔姑娘,人犯錯並不可恥,遺憾的是錯不知改,還要一錯再錯,那做人就連畜牲都不如了。」
孔紅五臉上變色。「你敢罵我是畜牲?!」
「孔姑娘如果行徑光明磊落,不自甘墮落淪為畜牲,那自然人人都不能罵你。」
孔紅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柳織心,你盡避逞你的口舌之能吧!」她陰毒地道︰「本來我還想給你這丫頭一點臉,跟你好好說話,但現下看來,這是不可能了!」
織心還未想到她說這話的意思,孔紅玉突然竄上前來,雙手掐住了織心的脖子,讓她忽然之間連叫都叫不出來。
「怎麼樣?現在你那張小嘴還能對著我,逞你的口舌之能嗎?」孔紅玉咯咯冷笑。
人在亢奮的時候,笑聲竟然尖銳得像磨刀,實在剌耳得很。
織心確實已經不能說話了!
她非但不能說話,而且已經不能喘息……
孔紅玉原無絕對勝算,于是打算她若不從才要動手綁走她,但現在孔紅玉已改變了主意。
她改變了主意,一定要活活掐死這個柳織心!敝只能怪柳織心的嘴巴太利、心性太聰敏!她的小嘴如果不這麼利,小腦袋瓜如果不這麼聰明,那麼也許還能多活幾個時辰。
所以說,人有時實在該裝笨一點才算聰明。
織心的掙扎已漸漸遲緩下來。她一直以為孔紅玉只是一名普通生意人,她確實想不到,孔紅玉要動手殺她。
然孔紅玉似乎想折磨她,故意在她已快要斷氣之時,又松開了手。
織心咳了幾十聲,俏生生的臉蛋漲得紫紅,「你……你若殺我,自己也選不掉的。田七、那幾名繡娘……還有店內伙計,他們睜著眼瞧見我與你一道進門,倘若我死在內堂,你也必定逃不出去。」正因為如此,她才與孔紅玉單獨走進內堂,才對孔紅玉道出那番話。
織心並不是個傻瓜。
「逃不掉?」孔紅玉卻又尖聲笑出來。
「你可知道這紅豆繡莊是什麼地方?可知道如意軒是什麼樣的組織?在這里我要殺誰便能殺誰,這繡莊里的奴才沒一個會多嘴,因為他們都不是普通人,他們都是你想像不到的人!既然你已經要死,那麼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我告訴你,即便你死了,這里也沒有一個人會去告官,因為官府根本不敢管紅豆繡莊的事,根本不敢管紅豆繡莊里一天死了多少人!」織心怔怔地瞪著她,仿佛孔紅玉說的不是人話。
見織心錯愕的表情,孔紅玉笑得更放肆。
「我瞧你非但半點都不知情,而且從頭至尾根本就被蒙在鼓里!」
織心睜大眼楮。
她確實什麼都不明白,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只因雍竣不說,她也不問。
而直到此時,織心才忽然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可怕的深遠了……就算他不說,她為什麼從來都不問?
她怪雍竣不能愛她,可她便愛得他夠深嗎?
倘若夠深,為何她總要留那樣的距離?留那樣的尊嚴?
留那樣的余地?
為何在愛他之前總要先想到自己?
想到自己好不好受,想到自己好不好過?先想到自己的人,便知道什麼是愛了嗎?
既要先想到自己,卻又要求對方來愛她,那麼她究竟是懂得愛人的女人,或者只是一個自私苛求,只愛自己的女人?
織心忽然陷入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