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中) 第10頁

中午見到陸拓走出公司,她沒有立刻奔出去見他,而是在咖啡廳里坐了十分鐘才離開,到兩人約好見面的餐廳。

「你遲到了。」陸拓見到她第一句話,就這麼說。

「每次遲到的人都是你,我唯一遲到一次,難道你要跟我計較嗎?」沈竹芳回答。

他凝視她一會兒。「你還在生氣?」然後問她。

「要是真的氣這麼久,我的壽命可能會縮短。」

他笑了笑,忽然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絲絨小盒子。

「這是什麼?」她呆住,顯得很驚訝,又有點不敢相信。

「打開看看。」

她慢慢伸手拿那一方小盒子,過程中意識到自己的心跳一直在加速……

打開之後,她看到一條很別致的心型墜煉。

「喜歡嗎?」

她定定神,然後才能開口。「雖然不是我期待的戒指,但這個禮物很漂亮也很名貴,謝謝你。」

他笑。「你很誠實,這是你的優點,也是你可愛的地方。」

沈竹芳垂下眼。「也許因為我想牢牢握住你,所以故意歪讓你看見我不可愛的的地方,只表現出好的一面。」

「那也沒關系。」他靠在椅背上,態度顯得很輕松。

「沒關系?」

「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缺點,只要不讓我看見,就代表你對我的心意。」他說。

她笑了,把項煉從盒中取出來,然後戴上。

「好看嗎?」

「你很漂亮,戴什麼都好看。」他說。

她露出笑容,表情很甜蜜。

戴妥項煉,她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剛才我看見她了。」她忽然說。

陸拓沒有回話。

「她從你的公司大門走出來,她又去采訪你嗎?」雖然他不說話,沈竹芳依然執著地問他。

「對。」他終于回答。

「為什麼?難道你不擔心那些八卦記者又亂寫嗎?」她不明白。

「只要我身邊的人信任我,記者想寫什麼,不會影響我。」

「可是──」

「竹芳,你信任我嗎?」

沈竹芳愣住。

「或者,我換一個方式問你,」他直視她的眼楮問︰「我是一個值得你信任的男人嗎?」

她咬住下唇,終于點頭。「這是當然的,否則,我不會喜歡上你,還要跟你訂婚。」

他笑,再問她︰「如果常秀是一個男人,一個專題采訪還會值得你這麼關注?」

她想了一下,然後搖頭。「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她說︰「這可能就是我不可愛的地方,因為我只是一般的女人,女人只要感受到危機,都會對自己在乎的男人追根究底。」

「但是這麼做,會讓女人失去魅力。」他說。

「我知道這麼做並不可愛,更不討人喜歡,可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就算我明明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背叛我,也不會真的跟那樣的女人發生什麼關系,可是我還是會在意,甚至想要阻止你再跟她見面。」她一口氣把心底的話說出來。

看了她一會兒,他說︰「原諒我,不能按照你的心意去做。」

她又緊咬住下唇。「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失控的事情。」

「失控?什麼事情失控了?」她听不懂。

「你知道孫致遠這個人是誰?」他突然說。

沈竹芳愣了一下,然後點頭。「我當然知道,這個人是出版集團的大老板,有一點名氣。但是,我們談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系?」

「孫致遠要申請銀行聯貸,姿態本來放得很低,但數日前我打電話給他,他的態度開始改變。」

「這……什麼意思?」她問。

「孫致遠會利用這篇專訪,讓自己坐上談判桌前,取得有利的先機。他是出版集團的總裁,通過授權手下的人,就可以控制專訪的損害程度。換句話說,這篇專訪可以輕描淡寫,也可以毫不留情。」

沈竹芳瞪大眼楮。「你是說,他們可以造謠?抹黑?甚至中傷你,以制造威脅,達成聯貸的目的。」

「孫致遠不是笨蛋,不會輕易虛構莫須有的事件,讓自己惹上官司。再者,不要小看媒體,他們千錘百煉,任何一篇報導,都會先了解法律,再決定刊登與否。」

「那麼報導的事情,會是真的嗎?」沈竹芳緊張起來。「你曾經做過什麼事情,所以擔心他們的報導嗎?」

陸拓反而露出笑容。「透過報導的程度,以及所運用的文字,可以決定事件的損害程度。」

「我不僅。」

「事件是創造的,跟真實的含量多少沒有關系。」

「你是說……」她還是不了解。

「事件絕對會是真實的,但是報導,可以控制煽情的程度。」

沈竹芳終于有一點理解了。

「煽情的事件可以制造輿論,輿論可以制造力量。一旦民眾跟進,這股力量,就能從一彎淺溪成為江海,這就是媒體的實力。重點是,這個能夠運用文字,又願意站在前線點燃烽火的人物,就是關鍵。」

「你指的,是常秀?」提到這個名字,沈竹芳已經很不高興,現在則讓她更生氣。「如果答應孫致遠的聯貸,那麼就可以完全不必理會這個女人了!」

「我不是被威脅,就退縮的人。」陸拓收起笑容。

沈竹芳垂下眼,她也明白自己的說法,顯得幼稚而且一廂情願。

「媒體需要新聞,所以會扮演道德警察。民眾需要娛樂,那麼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滿足這兩種需求。」他的口氣稍微緩和。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明知道這篇專訪可能不是出于善意的,還要繼續讓她采訪你嗎?」她又不懂了。

「既然知道可能造成損害,積極的面對並且立即處理,是我做事的原則。選擇逃避,傷害只會更大。」

沈竹芳吁了一口氣。「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她說,不得不妥協,因為她幫不上任何忙。

「你只要相信我就夠了。」他對她說。

沈竹芳笑得很勉強。「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我很想任性一點,要求你不要再見她。可是我知道,如果是不對的事情,就算我要求你,你也不會同意的。」她的笑容顯得有點失落。

「能夠為你做的事情,我會去做。不僅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也因為這是我欠你的。但是跟工作有關的事情,就給我自由,這樣我會更感謝你。」他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沈竹芳的心抽痛了一下。

「什麼欠下欠的,你不要再這樣說話,再說這種話我真的會生氣了。」她說,努力讓笑容顯得更真誠。

陸拓握住她的手。「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也要對我有信心。」

「我知道了,你不要擔心。」她反握他,努力微笑。

***

沈竹芳確實對自己沒有信心。

兩人在一起後,她心底始終有強烈的不安,這一點,陸拓並不清楚。

知道陸拓不可能空出周六後,她約了秀芸一起到山上賞雪散心。

因為反聖嬰現象,陽明山今年難得下了雪,沈竹芳突然想看雪,是因為雪與她記憶里一段美好的回憶有關。

但是,她卻沒有料到,有一個她根本不想再見到的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學長在派對上听到我們講電話,說要一起出來玩,因為學長很熱情嘛!我沒有辦法,所以就……」秀芸傻笑,吞吞吐吐地說︰「那個……我真的沒有辦法拒絕學長。」

趙學力的笑臉像陽光一樣燦爛。「對,是我自己跟來的,你想生氣,就罵我好了。」他這麼對沈竹芳說,還自己擠上車。

還是跟以前一樣無賴!沈竹芳覺得,這種人簡直讓她沒辦法呼吸。

盡避不想看到他的臉,但沈竹芳卻又情不自禁的被這張臉吸引──因為跟以前的樣子比起來,他實在改變太多了。以前趙學力看起來很放蕩不羈,明明是學生卻偏偏要留一頭長發,看起來實在很奇怪也很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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