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父親這樣說,雲羅格格跪著突然爬到定棋腳邊,猛地伸手抱住定棋的腿。
「貝勒爺,求求您大發慈悲!雲羅只願您休了我,我與翰湘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她明白,她罪無可恕,如定棋願休了她,那麼她雖名譽有損但還不致名節盡失,未來還有機會與翰湘復合,更不至于被視做奸夫婬婦,死無葬生之地。
侈王爺瞪突了眼,他雙筆緊握、青筋暴露,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竟厚顏無恥到這地步!「你這孽女!竟然還敢口口聲聲提那個畜牲!」
「事已至此,我看,只能問佟王爺的意思了。」定棋忽然開口,語調淡漫。
佟王爺一听他這麼說,便趕緊道︰「老夫會好好訓斥小女,要她死心塌地,跟隨貝勒爺回去。」他賠笑說。
「我看死心塌地不然,」定棋悠悠道︰「再說,我也不能要一個心里掛著別的男人的妻子。」
佟王爺笑容消失。「你的意思是!」
「休妻在所難免,佟王爺只等我的休書,不必動其他妄念,至于迎親時一切聘儀,就免去歸還了吧!」
話畢,定棋站起來,揮揮褂子準備離開。
「等一下!」佟王爺瞪大眼楮。「這樁婚姻是皇上指的婚,更是你阿瑪自己去請的皇命,你萬萬不可休妻!」
定棋停在佟王府大廳門口,面無表情。「令嬡于我沒有絲毫恩情,況且一心掛念情夫。倘若皇上知道實情如此,佟王爺想,府上還能這般安寧嗎?」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卻讓佟王爺心驚!
皇上若知情,非但女兒獲罪,自己也難月兌教養干系。
思及此,侈王爺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玉貝勒走出佟王府——
自這一刻起,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玉王府送來休書。
第十一章
原以為,此生此世是孤兒寡人的命,沒想到,原來她竟然還有親爹。
因為身上的雁型胎記,巴王爺慎而重之將巴哥叫到前廳,當著眾人之面問起她的娘,這才知道,原來巴哥竟是自己失落十多年的親生女兒!
初初,巴哥見到巴王爺的第一眼,談不上血濃于水,反之卻有陌生感覺。
即便有親緣,即便是血親,為何見面時沒有涕泗縱橫、刻骨銘心?
見到親爹,巴哥只有更加思念自己的親娘……
女兒冷淡矜持的態度,巴王爺並不怪罪,反之,他明白時間的隔閡,亦需要時間彌平。
當年巴哥的親娘秋水,就是他的小妾。十多年前秋水帶著才剛出生、尚在襁褓的巴哥逃離王府,曾讓他痛心疾首。
他原以為秋水已遠離京城,卻沒想到,她竟帶著女兒避居京城胡同,從未離開,讓他遍尋大江南北,數年未回京卻一無所獲,只有痛心。
而當年秋水離開王府,只因她的漢人身分不見容于老福晉,于是她選擇出走,以成全他的孝思,也成全他們的愛情,寧願保留相愛的記憶,也不願這愛因現實的淘洗變質。
秋水是名奇異的女子,一輩子令他揪心,也一輩子讓他遺憾!
而他們的女兒,他不明白她的性情、不曾參與她的成長,更來不及憐惜她流浪落魄的童年,只在她臉上,依稀看見秋水當年美麗似水的樣貌,令他晞噓。
巴哥來到巴王府已經半個月余,慈悲善良的巴福晉疼惜巴哥,不曾因為巴哥的額娘而排擠她。
至于同父異母的兄長,巴哥只見過他一面。
那是奇特的經驗。
「你為什麼不笑?」初見面,雍竣便直截了當問她。
「我為什麼該笑?」她回他。
雍竣深沉地看她。「我以為,回到王府,你應該高興。」
「回到王府不見得高興,可能見到阿瑪,我是高興的。」
她高興嗎?
應該高興吧!知道自己還有親人,確實值得歡喜。
她的兄長盯著她,久久未發一詞。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終于忍不住問。
「是誰,」他眯眼,淡問︰「哪個男人抓住你的心?」
她心驚。「我的心?」吶吶地問。
「你的眼神,沒有光采,只有苦澀。」他說。
寥寥數語,短暫的對話,又讓巴哥感覺到雍竣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那雙深沉的眼楮仿彿能看透人心。
後來巴哥才知道,雍竣是織心的主子。有這樣的主子,即便靈秀如織心,必定也不甚好過。
除去那次見面,巴哥沒再見過兄長,只知道他于關內經商,時常游走江南,居處不定。
白天,巴哥的侍女如玉會陪伴她,夜里她獨居華麗的格格寢室,卻每每想起定棋……
他是否恨她?
她想起離開前高燒那夜,他對她整夜的照顧,以及那情深意濃的繾綣。
她愛定棋,至今日她已能對自己坦承,可這坦承來得心酸,即便她已貴為格格,卻不能改變欺騙他的事實……
不敢奢望定棋對她無恨,她只能把寸寸相思,埋在心底。
這日午後,巴哥的侍女如玉忽然奔進房內,笑嘻嘻地對她道︰「格格,京城里今日可發生新鮮事了!」
如玉是巴王府里最愛說話的丫頭,她就是奉命來逗格格開心的!
巴哥的憂郁,不僅雍竣察覺,就連巴王爺與福晉也感受到了!
可巴哥不說,府里也沒人敢多問,就怕是她做乞兒那時種下的傷心事,若開口問了,徒惹她更傷心。
「什麼新鮮事?」知道如玉努力要逗笑她笑,盡避心頭郁郁寡歡,巴哥仍體貼地展露笑顏。
「格格可知道玉王府的玉貝勒嗎?」
一听這名字,巴哥當下白了臉。
她點頭,神色顯得抑郁、蒼白。
如玉沒看出她不對勁,忙著往下道︰「那玉貝勒竟然在京城四處貼滿告示,道出他的休妻七大書!」
他休妻了?
因她的緣故嗎?因她的嫉妒嗎?
可他已知她不是真正的福晉,倘若休妻,他如何向佟王府交代?
此刻,巴哥雖然心酸,也只能強自振作問︰「休妻七大書?這是什麼樣七大書?」
「內容我全記下了,格格您听著!一者不知婬誘夫君;二者不知嫉妒側室;三者未厲色阻夫納妾;四者不曾多舌頂撞夫君,五者不知竊取夫心,六者不識為夫真心,七者不告而別,讓為夫痛心疾首!」如玉一口氣說完,已經笑得快要折了腰。「格格,您說,這樣的七出是不是新鮮有趣極了?奴才曾听人說玉貝勒足智多謀,最會做生意!也虧得,只有玉貝勒想得出這樣的條條!」
這是七出?
這七大書,字字句句,惹她心痛。
他在想什麼?為什麼四處張貼這樣的告示?
「這七出的告示貼在哪兒?」
「哪兒都有呢!好似存心給人瞧的,張貼滿京城,現下每個人都在猜測,玉貝勒這樣休妻,究竟在故弄什麼玄虛?」如玉笑著說。
「你快帶我去瞧!」話末說完,巴哥突然靜了下來。
「格格,您想出去瞧瞧嗎?如玉現在就陪你出門!」
「不用了。」巴哥卻搖頭。
「怎麼了?剛才您不是說想去瞧瞧的嗎?」如玉極力慫恿她︰「那告示前面擠滿了人,很熱鬧好玩的!」
「我不去了。」巴哥卻堅決如此。
如玉呆住,一時間不知道她的格格為什麼又沉靜下來。
「你出去吧,如玉,我想一個人靜靜。」巴哥對如玉說。
縱使如玉話多,主子說想靜靜,這時即便她有再多話也吐不出口,只得依言退下。
如玉走後,巴哥一個人坐在房里發呆。
她模不透定棋的心思,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六者不識為夫真心,七者不告而別,讓為夫痛心疾首……
這是什麼意思?定棋想告訴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