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且留人 第5頁

「嗯,不離開。」他哄她道。她年紀小,過了幾天就會忘了他,而他,還能活多久也沒個準,只是……她的語氣從面具後透出來,有些迷離,像是有兩個人在說話,必須細听才知道。

面具戴在她臉上,看不見她的表情,但知道什麼會讓她開心起來,他毫不吝嗇地露出迷人的笑顏,心中百般不舍,嘴里仍道︰「告訴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她用力點頭,軟聲說道︰「我叫祝……」

祝什麼,他听不真切,一陣猛咳讓他又差點咳出心肺來,眼角見她遲疑一下便轉身離去。他想叫住她,後而一想,叫住她又有什麼用?

她不是西門家的人,來此也只是客……只是個小孩而已,他心中惦記著這麼深做什麼?自小到大,他久病,以致少見外人,家中女子只有女婢,並無姊妹,那小泵娘只待了幾個時辰,他卻隱隱約約覺得待她的心態與待親人不同,有點心跳狂亂、依依不舍,想要留下她卻沒有任何的理由跟……本錢啊!

突然間,胸口一陣疼痛,讓他直咳出聲,咳到了驚動女婢,兄長聞訊飛奔而來。

「快去請大夫!大夫呢?大夫呢?」

「大少爺,外頭有一攤血呢!」

「血?誰的?混蛋!避它是誰的!快去把大夫叫來……不不,去把馬車拉出來,我背恩弟去比較快!恩弟,你忍著點!」

他還能活多久呢?西門家的血脈將要斷在他這一代,他是早有心理準備了,只是好生對不起大哥他們。

他的神智飄忽不定,似死非死,連他也搞不清楚了,也許,等他醒來後,牛頭馬面已在眼前了——

他不知,方才那小泵娘的最後一句話成咒,讓他受盡病痛之苦,卻在未來的數年內,無法離世。

第一章

南京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很多。

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于城內兩大富豪聶家跟西門府。

會將兩家相提並論,除了兩家在南京城內各為數一數二的大財主外,在家族背景上也頗有神似之處。

比方,聶家與皇親貴族保持友好關系,曾在大明開國有功于朝廷,而西門家也曾功獻朝廷——只不過是由西門家的義子冒命換來;聶家家中兄弟多人,無姊妹,西門家中兄弟也多——除了西門恩外,其它兄弟都沒有血緣關系;聶家中有個自幼體弱多病的聶老四,而巧的是西門家中也有一個自小病到無藥可救的老幼——只是這老幼恰好是西門家中唯一僅有的真正血脈。

聶家與西門家就好比是對影,無處不巧,直到幾年前聶家老四親自出門代斷腿的聶老三經營書肆之後,對影就被打破了;西門家的老幼仍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曾有人發下毒誓,親眼目睹西門家的某個義子就站在書肆附近,惡毒的眼光像要瞪死聶老四般。

聶家,最近沒什麼話題可供人嗑牙閑聊天,自然地,南京城無聊的百姓便將話題轉向西門家——

看看西門家里,到底是哪個義子會獨吞掉西門龐大的家產?

說起西門家,就不得不提起一連串的不幸——自從十三代前,西門家突然間從多子多孫開始一脈單傳起來。初時,西門家的祖先們很單純地不覺有異,只當自已不夠努力,于是娶一堆老婆回家,夜夜奮戰,奮戰到死,還蹦不出第二個子兒來;後來幾代的祖先下場包慘,幸運點可以陪兒子七、八年再去見祖宗們,不幸點兒的,兒子才兩、三歲,老爹就一命嗚呼。

上一代的西門老爺最慘,兒子還在娘親肚子里,他老人家就下去見閻王了。生出的兒子叫西門恩,像要結束西門家十三代來的「慘劇」似的,自出生就身體狀況奇差,每個大夫都說絕過不了弱冠之年,如今西門恩雖已過了二十以上,但外人從未見過他——換句話說,就是深鎖內院二十餘年,不是離死不遠,就是遭西門家的義子以久病為名,將他困在府里一輩子也見不了天日,好獨霸西門家的家產。

「哦,原來如此啊,你說得真詳細……」

「美姑娘……」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破舊的衣裳不知是幾百年前城內的流行,衣袖的尾端還有補釘,洗得干干淨淨的;懷里抱著舊舊扁扁的包袱,但看得出她身材姣好,而且……年輕美麗。小伙子的口水流了一地,與同伴施了個眼色,對她說道︰「既然你對西門家這麼有興趣,西門府離這兒不遠,咱們兄弟倆好心,帶你去瞧瞧,你說好不好?」

「好啊……不,還是算了。我在這里等人,我離開了,她們找不著,那可麻煩了。」

「那有什麼關系?咱們兄弟倆啊,在南京城里算是地頭蛇,七拐八轉的路子在咱們的腳下,一會兒就到了。你不是想知道西門家長什麼樣嗎?那可跟現下你瞧見的房子完全不一樣呢。」

見她遲疑地點點頭,兩個小混混心中大喜,連忙帶她拐進小巷里。她的打扮就像是鄉下小泵娘,與南京城里的繁華頗有格格不入之感,這種女子最好騙了。

她好奇地東張西望,從一進南京城,就覺得一街一巷十分地眼熟,好象很久以前曾經來過——是她跟姊姊來過嗎?為什麼她連一點印象也沒?

「請問……幾年前是不是有過巫女到西門家祈福?」

那小混混回過頭,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七、八年前听說是有找過城內的王師婆作法,不過沒有用,後來听說有外地的巫女來了又走,西門家的人一直在找她呢——」行到巷中,忽然停步。

巷極長,而且無人,兩個小混混忽然對看一眼,又擦擦口水,轉身向她說道︰「美姑娘……咱們兄弟倆很久沒有女人了……你讓咱倆模一模、親一親,好不好?」

她愣了下,後退一步。

「模一模就好了,不不,再加親一下下,美姑娘,你的皮膚好光滑,眼下的小痣好性感,我已經好久沒有女人了……」他涎著笑。

她望著他的笑容,月兌口︰「你在對我笑嗎?」

「啊……是啊是啊!我當然在對你笑啊!」

他在對她笑呢!雖長得小頭銳面,笑起來倒也真好看。她想道,不知道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像他們一樣愛笑?見這一對小兄弟愈走愈近,伸手探向她扁扁干干的包袱。

「這包袱,是我的。」她皺眉說道。

「是你的,也就是咱們兄弟的,就像你的人,再一下下也會是咱們的了!」

魔手抓向她的包袱,她彎身連避,跑向巷口。她的行動有些遲疑,像是每跑一步都停了一下,才到巷口時,後頭的小混混追上,一把抓上她的衣袖,「嘶」地一聲,衣帛裂開,破了好大的袖子,她心中暗叫不妙,頭皮忽地吃痛,飛揚的長辮被狠狠拉住,腳被人拐上,隨即翻滾在地。

火辣辣的劇痛從臂上傳出來,一抹濕答答的,是……血?

慘了!

祝六、祝八、祝十必定恨死她了!

「看你往哪兒逃!」

「不要逼我!」她惱叫,心里薄薄的怨恨開始凝聚。「走開!」

「鴨子都到口了,誰會走開?美姑娘,不怕不怕,我就來扶你了。」

她眯起細美的眼眸,忽然之間,龐大的黑影閃到她的面前,擋住那只魔掌。

「光天化日的,在調戲良家婦女嗎?」男人沉聲說道。

不理救命恩人,她迅速爬起來,轉身就跑。

「西……西門老爺……」那兩個小混混同聲低叫。好不幸哪,怎麼遇見西門家會武功的主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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