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細長的眸里透著光彩,點燃她蜜色的臉蛋,不是錯看,她的雙頰竟染起淡淡的醉人紅暈。
他的目光移不開,忽地,她松開了他的手,從懷里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朵很眼熟的小白花——跟昨天她的那朵一模一樣,跟數年前的那朵也一樣,跟他房外每年都開的小白花更是同枝所生。
「送你。昨天的不算,現在才是。」她有些害躁地說。
西門恩接過花,想起她說過的「送花,笑笑」,知她喜歡看人笑。他放柔聲音,露出極淡的笑意,道︰「謝謝……」他笑起來跟不笑的時候,還不都是一副可怕的樣子?心里微嘆,抬眼正好看見她笑顏燦燦,極為高興的模樣兒,高興之中又有女孩家的害躁——他性子極為細膩敏感,總覺方才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讓她誤會了?
「祝姑娘,我瞧你待在這房里也夠久了,還是快出去——」
「對啊,我是送飯來的,你喝的粥怕都冷了,我吃的包子也涼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包子是祝八做的?」
「沒有,祝姑娘,我還是覺得——」
「你捧不起碗,對不對?來,我來喂你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等等,祝姑娘……」
「不吃,身體不好。就算小時候,我不開心,他們拿飯來,我也得乖乖天天吃飯吃。」
他心里閃過對這句話的疑問,但湯匙到唇邊,不願給她難堪,只得勉強吞下一口。
「祝姑娘——」
「西門笑說,你博覽群書,是不是?」
「不算博覽,只是我久病在床,無事可做,便多讀了點書,唉,祝姑娘,你還是——」
「那待會兒你說故事給我听,好不好?」
還有待會兒?
軟軟的,有點兒骨頭,可是,有人的體溫,真好。
「祝……祝姑娘……」
遠遠地,好象傳來很心虛、很著急的聲音。是誰呢?啊,她想起來了,是西門恩的聲音,他的聲音很好听,不徐不緩,雖然氣弱了點,又直咳著,可是他說起話來,總是面帶笑容。
真好,她喜歡看人笑;他的笑,是對著她的,一點也不勉強。
「祝姑娘?祝十五……該不會是被笑大哥給迷昏了吧……笑大哥怎麼會做這種事?糟……怎麼搖不醒……別抱了,我不是枕頭、不是棉被,我是西門恩!你再抱下去,就……就真的要毀了你的名節了!」
她知道他是誰啊,真暖。她貪戀地埋深他的胸前,好象听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祝十五……別這樣……你……你的腿……夾住我了……」
他說話似乎很困難,也有點吵……
「別扯開我的衣服!是誰?別進來——不,我沒有事,我不想用早飯……阿碧,你退下,不要來打擾我……等等,笑大哥!別進來——」
西門恩不及叫醒她,只得眼明手快地將她整個人埋在厚重的被子里。
「恩弟,你怎麼了?連藥也不肯叫阿碧送進來?」西門笑擔心地破門而入,一看西門恩滿頭大汗地抱住一團大棉被,他一時錯愕,隨即東張西望,問道︰「十五呢?」
西門恩漏跳了一拍,瞧見一個胖胖圓圓的陌生女子跟著西門笑走進來,一見他的臉,就惡心地撇開視線,應是祝八;而站在門口冷眼相望的,就是十五嘴里說的祝六吧?
「恩弟?」
「我不知道。」他強作鎮定地道︰「笑大哥,我一覺醒來連個門都沒出,現在才多早?我怎會知道祝十五在哪里呢?」
見他們一臉愕然,心里正覺有異,忽覺棉被動了下,他暗暗用盡力氣抱緊,祝八的聲音突地響起——
「天啊!祝十五不會逃了吧?我就知道她這麼乖巧地接受,是不安好心的——」
「八妹。」門口的祝六冷冷斥道。
「笑大哥,我尚未梳洗,不如你們先出去,待會兒再請你們——」目光忽地落在牆上的紅字,他以為自已錯看了,再費力定楮一看,那紅字始終貼在牆上,他的視線移到西門笑有些僵硬的臉龐。
「我還當,十五已經說了。」他知道恩弟天一亮就醒,還特地多等幾個時辰再過來瞧瞧。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像一只小狽硬抱著他。天,他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笑大哥……你們請先出去……」再怎麼樣,他也要先保住她的名節。「我待會兒再找你。」他的聲音有些空洞,還回不過神來。
「我讓阿碧把藥擺在這兒,你一定要喝。」西門笑見他一時之間承受不了這麼多的驚喜,便道︰「你別怕,天底下的事都有我來擔著。」
擔著?連他的生死,笑大哥也能擔著嗎?耳里听著西門笑請親家出去、祝八罵著十五……他怔忡地注視牆上的喜字。
那「喜」字寫得極紅,讓他想起十七歲時,笑大哥曾有意為他沖喜,偏偏好人家的姑娘多知南京城內西門家里的西門恩隨時都會見閻王,誰肯嫁?
他也不肯啊,連死了都得掛記著自己曾糟蹋過的好姑娘,這種事他做不來。
「咳咳咳……」棉被終于被翻起,祝十五脹紅了瞼,拼命吸著氣。
出于本能,他輕拍著她的背,讓她順氣。
「我差點被悶死了。」咳得連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睡得正好,卻遭了偷襲,她還以為她會完蛋。
「你怎會答允?啊,是了,必定是昨晚他們也給你服了藥?」
難怪事先連點跡象都沒有,難怪昨晚笑大哥親自送藥來,眼神有異地看著他喝下藥。那時他只當笑大哥擔心他,如今回想,分明藥中又摻了其它的藥,想讓他一覺到天亮,好在眾人眼里生米煮成熟飯……只是,藥之于他,就幾乎像是空氣了,自小到大哪天沒喝過三碗以上的菜汁了?難怪——
「難怪,他突然走到我身後……頸間一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有異!才知有異啊!
西門恩對他又氣又惱,趕緊拉住她的手,說道︰「你快走……我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做得這麼狠,也不想想若我死了,你該怎麼辦?你收拾收拾,叫你姊姊們快跟你走,我手頭沒有現銀,你拿我的玉佩到帳房那里去,你知帳房怎麼走嗎?待會兒我畫地圖給你……」
方才太過震驚,卻沒有細看,現在才看見她穿著單衣,好單薄,細頸微露,有些白,不像她臉上的膚色。
他的臉紅了,像被燙傷似的放開她的手,啞聲說道︰「拿我的玉佩,你可以領五百兩,離開南京城,回去你族里。」
祝十五呆了呆,皺起眉,小聲說道︰「你不要我?」
「我……不能要。」也要不起。
「那就不是不要了?」她松了口氣,像八爪章魚撲抱住他。
他要避開,但自己虛弱的身體根本沒有她快,只能被迫抱住。
他暗暗屏息,粗啞說道︰「你不要這樣。」
原要她快快放手,但想起他一提祝氏一族,她的神色就有點不自然。她是出了什麼事,才不得不留在這里嗎?
才四天啊!
她來西門府才四天,笑大哥是用什麼方法騙她的?
「別……」他倒抽口氣,低聲說︰「別這樣咬我。」
「不會痛!我不敢咬深。」祝十五抬起眼對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收了花,不能反悔了。」
「你不知道嗎?祝氏一族的女人送花給男人,表示求婚啊。」
風有些大,西門笑輕輕掩上一半的窗子。
「求……婚?」他失聲說道。
「恩弟,她沒告訴你?坦白說,我考慮了很久,說有私心,那是必然的。她是祝氏巫女,能夠永遠地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