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且留人 第18頁

「不可能。」祝十的聲音冷淡響起︰「我要回族里,我要代替大姊當巫女。」

「你只是個普通人,十妹。」

「不必靠祝十五,也不必等西門恩氣絕身亡,我也已經有了咒殺他的方法,多拜他書齋里的書之賜。」

「那有沒有可以在這里吃喝不盡,又能讓你當上巫女的法子呢?有了!」祝八高興地說道︰「不如,我去暗示那個叫西門義的,說我有法子讓西門恩提早見閻王,到時,要他好好答謝咱們!」

「你瘋了!西門義是西門恩的三哥,你當他會感激你害死他兄弟?」

「是三哥沒錯,卻是沒有血緣的。」祝八得意洋洋地︰「你們沒注意到,我卻眼尖地看見了。」

「看見什麼?看見西門義想謀害西門恩?」

「也相去不遠了。我跟廚房里的丫鬟們套過口風,西門義長年在外,必定是找機會要吞掉這西門家的家財,而且連她們都發現有好幾次西門義待在府里時,都拿那種算計的眼光望著西門老大,你們不也在城里听說過風聲嗎?連有血緣的親兄弟都會闡牆了,何況是沒有血緣的義兄弟們?」

「听起來……是有幾分道理。」

「天下沒有難得了我的事啊……好困啊,睡覺了啦!明兒個我還想上廚房呢。」

屋內,聲音沒了。

餅了沒多久,只听見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夾有祝八的打呼。

窗外,十五垂著頭,腦中不停地盤旋她們的對話。豈能再讓她們活下去?豈能讓她們再度傷害他?

簪子的尖銳微微刺痛她的肌膚,她仍舊不覺,專注地要劃下一道足以讓她們致死的傷口。

「十五。」

夜風飄來低語,她的動作停下,並未回頭。

「十五。」

她慢慢地側過身子,轉頭望向叫她的人。

那人,有點眼熟。

「你總算醒來了。這麼晚了,你出來散步嗎?」那人的聲音極低,彷佛不願意驚動屋內的人。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他,暴凸大眼盡黑,如無底的地獄。

他走近幾步,溫柔地說道︰「十五,你要散步,怎麼不多加件長衣披著?」他的視線落在她緊握的簪子上頭,簪尾正貼在她的腕間,他連表情也沒有變,將帶來的薄披風遞到她面前。

她低頭看著那薄披風,也有點眼熟。

「是恩弟的。他怕他不小心睡了,你卻醒來睡不著了,若在府內散步會著涼。」

是西門恩的?她慢慢地伸出手捧住那薄被風,藥味撲鼻,沖醒了她些許的神智。

「啊,那不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嗎?」他狀似驚訝地要拿走她手上的簪子,她卻一縮手,將簪子緊握在手中。

他微微一笑,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笑容上。她似乎很喜歡看他笑?雖不知何因,但他仍是保持笑容,輕聲說道︰「十五,該回房了,恩弟還要靠你照顧呢。」他再度不動聲色地伸出手,一踫到簪頭,便有準備在她反抗時用力搶走。「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見面禮是西門家長輩傳給後代的,只傳親生孩子,不過西門家親生的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便改傳起了媳婦。」

他慢慢從她手中抽出,仍是驚動了她。她低頭看著那簪子,遲疑了下,他頓覺她使力壓住簪子,正要不顧一切用力搶過時,她突然松開力道,讓他順利拿走。

他心里暗松了口氣。

「傳給了我,我就算是西門家的人嗎?」她細聲問道。

「這是當然。現在你已經嫁給恩弟,對他來說,你是比西門家里的任何人都還要親。」

「西門笑,你……」

「你初進門,不適應是理所當然,但禮不可廢,還是叫我一聲大伯,比較妥當。」西門笑輕輕提醒她。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

「大伯。」她張望四周,微訝道︰「好晚了。」

「是啊,很晚了,我送你回房吧。你把面具拿下,我怕路上遇見丫鬟,活活被嚇死。」

她不動許久,就在西門笑以為必須先打昏她再抱她回房時,她慢慢拿下面具,露出美麗的面貌來。

西門笑自然不知方才她的臉與面具同化過,只覺她戴著面具時,雙眼極大又凸,一點也不像是祝十五,若不是認出她的身影來,真要以為是哪里的鬼出現在西門府了。

他慢慢走出院子,眼角十分注意她有沒有尾隨上前,見她仍在原處連動也不動時,他又輕聲道︰「明兒個,我打算登門求醫去。」

顯然「求醫」二字驚醒了她,她快步上前,跟著他走出院子。

「不是說,名醫皆束手無策嗎?」是詛咒啊,大夫怎會破?

「有任何機會,我們都不會放過的。」他的聲音輕輕飄散在夜里。「而世上的名醫,只要我們知道的,都找過,的確是沒有用,但,我下午收到消息,說聶六回到南京城了。」

「聶六?是名醫嗎?」

「很有可能是。他年紀輕輕,被傳說是個厲害的大夫,不過沒找到被他醫過的人,所以不知是真是假,加上你義三哥在商場上略為不擇手段,與聶家算是有些過節,義弟自然是大力反對求醫……唉,既然有機會,正好那聶六又回來,我想試一試。」

西門義大力反對?她想起方才祝八說的話。

義兄弟里,沒有半個人可信,是啊,連祝八她們與她在體內流有一半相同的血,都能如此相待了,何況是沒有血緣的義兄弟呢?

她走在他的側後方,瞧見他面含溫和的笑……一點也不像是會奪人家財的人。

「我剛進城里時,听人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親兄弟都會相爭,何況是義兄弟呢?」

「十五,你問了,那正好,我正想要怎麼告訴你呢。」他邊走邊斟酌,走了好幾步,才又開口︰「其實,沒有人刻意記得是從何時開始,西門家因為人丁單薄的關系,所以收養了幾個孤兒。那些義子感其恩情,一心想使西門家的親生血脈開枝散葉,重振威風。不過,天注定,凡人豈能更改?西門家一脈單傳,就這麼延續下來,而且有壽命減短之勢,而當年的義子也有後代,就這樣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守著西門家,若是沒有後代的,也會跟著領養幾個兒子回來。」他微微一笑,側向十五。「你听見的,就是這些吧?」

十五點點頭。一進南京城,隨便找一個人問,都可以知道這些事,每個人都說得差不多,可見流言之中必有真實。

「是的,你听見的流言都是真的,但是從來沒有人設身處地為這些義子想過,曾經,我也是其中一個。十五,我七歲之前是孤兒,跟一群乞丐生活在破廟里,那時我也曾听過這種傳言,也想過若是有朝一日,我走運地成為西門義子,必定會霸其家產,奪下西門家的一切,至于西門家的血脈?丟到哪楝小屋去等死吧!反正都是沒有血緣的人,這些有錢人,就是笨,時興養什麼義子,只是養虎為患而已。」

見十五眼透訝異,西門笑笑得十分高興。

「你一定覺得為什麼此時此刻我還要為恩弟四處求醫?供他吃好住好,為他撐住西門家?我七歲來此,那時恩弟親爹尚有一年性命,他教我、養我……」他頓了下,再開口已是有幾分沙啞︰「他視我為親生子,人非禽獸,豈能無情?沒有經歷過的人,只知萬貫家產是天下間次于生命之物,怎能了解當我們看著恩弟出生時,仿佛看見西門老爺生命的延續時心中的激動?他將我們視作親生子,未死之前將自己親生的兒子取一個'恩'字,是要他時刻記住這世間任何的恩情,記住我們這些沒有血緣的人待他的好,如果我還因此有奪下西門家的念頭,那真的是連禽獸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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