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而已 第2頁

未久,溫熱的米粥端到他的面前,配著一碟野菜、一盤豆腐干及她自腌的鹽荀干。

「苗姑娘,每天到你這兒喝粥總要喝上個三、五碗才飽,你有沒有考慮白米飯?一碗就飽,方便又省事啊。」工人隨口說說。

余恩又停下動作,沉吟一會兒,才低聲解釋︰「粥中有油,在早上吃,對胃腸極佳,一旦消化了,也會引起食欲。」

堡人似懂非懂,隔壁賣餅的張大嬸忍不住插了嘴︰「你若怕餓,就來吃餅啊,-張大餅足夠你早午兩餐吃了,偏你們貪著苗姑娘的好手藝,只愛喝粥,怨得了誰啊,你說是不是,苗姑娘?」

余恩抬起眼勉強一笑,不知該如何搭腔,忽地瞧見張大嬸的女兒小翠遠遠走來。小翠的年紀與冬芽相仿,會交上朋友她並不意外。也好,冬芽終日待在小屋內,寂寞是一定有的,有個朋友談心……是很好。

她向小翠點點頭,再埋首煮粥。

「娘,偌,你忘了的東西,爹要我趕緊送來。」小翠的嗓門大,不想听見也難。

堡人吃完了,便留下銅板,趕著去上工,留下聶七一人。她見他的碗空了,問道︰

「再來一碗?」吃兩碗一向是他的習慣。

他點點頭,讓她接過他的碗,不經意的踫觸到她的指月復;她略嫌尷尬的忙收回,另舀了一碗給他,也換了兩碟家常素菜。

聶七將她的靦腆看在眼里,忽而問道︰「苗姑娘手藝精進,可曾想過自開一店?」

「不,」驚覺到回答有些快,她緩下口氣,老實說道︰「我沒這個打算。」

「沒有?難道一輩子擺攤嗎?」

「怎麼會呢?」她搖頭。「我不打算一輩子賣粥。」

他微微吃驚。「你在此擺攤一年,既不打算存錢開店,也不繼續擺攤……」本想問她未來欲執何業,但這終究是她個人間題,平日他們並未深交,再問就失禮了。

「余恩,我也來喝粥。」小翠看了聶七一眼,坐下。「這位公子……是余恩姐的老顧客?」

「苗姑娘手藝好,自然是老顧客。」聶七有禮答道。

小翠的眼珠流轉,眸光來回瞟著兩人。「難怪啊……」故意停頓一會,見他們似乎各埋首煮粥喝粥,一點也沒接話的打算,有些氣惱的叫道︰「難怪余恩姐從不讓冬芽跟來。」

余恩抬起臉,顯得有些茫然。「冬芽是怎麼了嗎?」出門前尚見她好好的啊。

「冬芽快被你悶出病了。」小翠仗義直言︰「余恩姐,你明知道冬芽悶在家里都快悶出病了,你偏不準她跟出來。我原以為你怕她跟著你做事累,可我私下也覺得奇怪,你要怕她累,讓她在一旁坐著陪著你聊天也是好的,今兒個我一來才發現事實不如我所想。」

「小翠,你在胡說什麼?」張大嬸叫道。

「娘,我說的是事實嘛。苗余恩話少人又悶,瞧起來就是陰陰沉沉的,若不是冬芽,我也不想跟她打交道啊。本來我想她畢竟是冬芽的姊姊,做什麼都是為她著想,後來才發現她不是親姊……」

「小翠!」張大嬸怒叫︰「你這孩子懂不懂得分寸?」

「娘,我說錯話了嗎?你不也是心疼冬芽?她人好心好,氣質遠遠超過苗余恩,如果許結賣菜的、種田的,那是真委屈了她。上回您不說街頭的巧仙姐姐賣菜,給好公子瞧了去,納作偏房,從此烏鴉變鳳凰;你不也說有個公子成天來喝苗余恩的粥,相貌堂堂又是南京首富之一,如果如果……」

「住口!」

「苗余恩是想日久生情吧?在冬芽面前,沒人會注意她這陰沉的性子,所以才不帶冬芽來嗎?日久生情比得上一見鐘情嗎?」

「你再不住口,要我打你嗎?」張大嬸氣得渾身發抖。

小翠惱怒的斜視余思一眼,倏地站起身推翻鹽罐,轉頭就跑。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會,余恩才結結巴巴的向聶七說道︰「對不起,讓您見笑了……」

聶七搖搖頭,神色自若的答道︰「見笑不會,再來一碗倒是真的。」

「啊?好。」難得他破例加了一碗,她連忙添粥。

「該說對不住的是我……」張大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圍裙。「小翠這孩子是咱們的獨生女,不懂余恩你的做法……她跟冬芽極好,成天開口閉口的都是冬芽兒,所以才……」

余恩連忙搖頭,擠出笑。「沒有關系,冬芽有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日久生情?想都沒有想過;她只當他是老主顧,一個不說話但知心的老主顧。

她不由自主的撫上臉頰上淡不可見的小疤。日久生情又豈能比得過一見鐘情-這句話說得真是好。

垂目下來,忽地注意到鹽罐里的鹽散了一地,她低撿起。粥才賣了一半,怎能沒有鹽味……

她抬起臉,遲疑了下。

「去吧去吧,我替你顧著攤子便是。」張大嬸笑說。

她點點頭,有些靦腆。「謝謝。」又向聶七微微點點頭,便去買鹽了。

張大嬸目送了一會,搖搖頭嘆息喃喃︰「陰沉的性子,唉……」覷了眼正在喝粥的聶七,張口欲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聶七當沒瞧見,逕自喝完了,丟下幾個銅板便起身。

「聶公子,」張大嬸忍不住叫住他︰「您……您明天還會來吧?」

「這是當然。」他揮揮袖,緩步離去。

大街開始熱鬧了,店鋪也紛紛開張,路經賣鹽的小店時,並無見到她的身影。他停步一會兒,身後傳來低語︰

「爺,需要我去找她嗎?」說話的是貼身護衛歐陽。

「不必,」他有些惱怒有人揣測他的心思。「你離我遠點。」他走過了街,彎進了小巷。

小巷是通往聶府的近路,才踏進一步,就見到小巷中央三五成群的地痞流氓圍著苗余恩,他心口一震,立刻怒言道︰「這是在干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嗎?」他低沉而具威脅性的聲音,讓小流氓轉移目標,瞪大雙眼。

「調戲?」眾人嗤笑道︰「爺,您路過,就當沒見過這回事,咱們是來收保護費的,還不致于沒品到調戲她。」

「上個月你們已經收過了。」苗余恩冷靜道,捧著鹽罐的雙手微微發顫。「我賣粥是小本經營,沒有多余的錢讓你們搶。」

「沒有?想要再挨打嗎!」可惡!一條街上就屬這女人難收保護費,上回還是打了她一拳,才如願的拿走她身上的銅板。

「就算打死我也沒有。」

「你這娘兒們存心要讓咱們難交代嗎?」怒意橫生,一拳揮了過去,打在結實的胸肌上,又痛又硬,定楮一看——「你……你什麼時候閃過來的?」好快的動作,看起來像是練家子。

「聶……聶公子!」余恩低嚷,直覺想要推開擋在她前頭的身體,卻發現他不動如山。

「既然沒有保護費,又何必強求!」聶七抿了抿唇,臉龐飄過淡淡的不悅。

「若要打人,打我也是一樣。」

「聶公子!」她瞪圓了眼,似想穿過他厚實的背,他……他以為他是誰。即使他瞧起來濃眉大眼,看起來像武人一般,但……但他懂得武功嗎?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要是受了傷,受了傷……

「你以為我們不敢?」地痞流氓怒道。「你插手,是壞了咱們的規矩,你要讓開,咱們也不為難你。」

聶七的右手動了動,左手開始撥弄起佛珠,一顆又一顆緩慢而專注的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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