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風雲 第6頁

不說話的時候像是病懨懨的小美人,開起口就是百無禁忌的尤痴武了。童晃雲的嘴畔忽而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笑什麼?」笑得這麼詭異,像心懷不軌,但還是把雙手伸出去。

童晃雲包住她的雙手,暖暖的體溫一點一滴的滲進她冰涼涼的小手。「好舒服,童,你是我的火爐。」唔,好感動,童也不怕被傳染,連忙把身子靠近他取暖。

「那,就跟我一塊走吧。」

「嗄?私奔嗎?投頭沒腦的話會嚇死人的。童,我現在感冒了,受不了驚嚇的。好久沒病餅,覺得全身骨頭都怪怪的,童,你想我會不會走上我老媽體弱多病的路子?」

「你在說傻話了,痴武。」他沉聲說。

痴武暗地吐了吐舌。童的臉上一向難顯他的七情六欲,只能從他的語調口吻探知一、二。通常他加重語氣就表示他不喜歡這個話題,可以住嘴了。她只是開開玩笑而已,真是。

「痴武,你沒固定的工作,可以到我那所學校找個工作。」他半垂著黑色眼簾,狀似不經意的說。

「不要,你那里鳥不生蛋的,山區呢。」會活活悶死在那里。也只有童才適合那樣的學校。「而且……武術館怎麼辦?」這一年來是沒招生了,當初老頭只有她一個女兒,才收童當徒弟的,現在他在學校擔任武術老師,那麼武館呢?當年老頭在風雲曾當過一段日子的代課老師,因而才推薦童進去磨磨的,但不表示童得做一輩子的老師啊——

「老師生前曾囑咐收了館。」

「收館?」令人驚訝。老頭對武術館的執著不變啊,但他臨死前只有童在身邊的,應該不會有錯。童從不騙人的,至少沒騙過她。

「痴武,你的打算呢?」

「我……」痴武著實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哀怨地吐了口氣。「再看看吧。」

他抬起眼,眼瞳里映著她迷惑的臉。「我曾經答允過要保護你一輩子,痴武。」

「有……有嗎?」就算有,也早忘了。「你……你遲早也要結婚的吧?我還等著源氏計劃呢。」突如其來的慎重讓她有點害怕。

「我們相依為命,痴武。」他放開她的手,黑沉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一輩子。」

「你……你從不開玩笑的,童。」她一向愛笑,笑得有些瘋傻,如今被嚇到了,笑眉盡數斂去,遲疑地看著他。

「是的。」

「我不知道你抱獨身主義。」田曉郁大概會為此哭死。可憐啊,單戀總是最苦,而依童的性子,大概她會單戀一輩子吧。

「痴武?」

有點可怕,從童的眼讀不出什麼訊息。從小就是如此了,悶葫蘆一個,察言觀色唯有對他行不通。

「你在伯了,痴武。」

「我……我怕嗎?」才怪!說不出心里的感覺,但就是逞了一時之勇,硬著頭皮抓住他的手。

「相依為命。」他像在承諾,嘴畔在笑。

頭皮發麻的趨勢蔓延全身,總覺得掉進他的陷阱里。

「你不怕收拾我的爛攤子,我就不怕你黏死我一輩子。」要恐嚇,她也會,只是比看看誰高桿而已。沒見過童這樣,只覺陌生。

但話出口的同時,心有些安了。

相依為命啊——

從小童就是孤伶憐的進尤家,現在她沒了老頭。也是一個人。至少有了他的承諾,不怕將來連系會斷;童是她最在乎的人,無關男女之情的,即使遠在天涯,只要知道彼此的線還在,就什麼也不怕了。

「那就跟我一塊回去吧。」

「相依為命不見得要跟你一塊回去吧?我在台北也可以跟你保持聯絡……」

「就當散散心吧。在那里的工作很輕松,你要喜歡,甚至可以蹺班。」

「這麼好?」難怪童死守著那份工作。痴武皺著眉想了會——也好,重新換個生活也不錯。「真的可以蹺班?不會扣錢?」

「不會。」說話時,他的目光專注在她的手上。

「好,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在身。「她笑咪咪的。反正要是相依為命不成,還可以想辦法把童推給田曉郁,屆時再逃之天天。

這有什麼難的?

台灣南端某山區里有一所名叫風雲的武術專校,全校師生總計不超過七百人,平常安排的課程除了基本武術之外,尚注重五育均衡發展。但由于地處偏遠,獲得一般教師資格的年輕老師不太願意前來,所以在風雲武術專校里的老師有限,也因而得到相當祟高的地位。學校距離山下市區得要一個鐘頭車程,學員周日才能放假下山,日子談下不上苦,但就是無聊了點。

當痴武跳下專屬公車,看著那所學校時,忽覺背後冷風颼颼飛過,片片落葉嘲笑似地飄啊飄,飄到她的頭頂。

「痴武?」童晃雲伸出手。

就是那雙手害了她!什麼相依為命啊,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才是真。痴武退了一步,圓圓的臉發起皺來。「最近一班公車什麼時候?」

「一個鐘頭以後吧。」伸手依舊,擺明了他佔上風,算準她必定會跟他進校。

「童,這是荒山野嶺。」她低低哀嚎。等走到那所學校,最後一口氣也可以咽下了。她笨啊蠢啊,才會信了他的話。

但——可惡!她搭上了他的手,心不甘情不願,百般哀怨的。「行李你背,到了要請我喝果汁唷。」

花了四十分鐘才走到,面試只有短短的五分鐘就結束,童交給了她學校地圖跟開罐飲料就趕去上課。

痴武半張著嘴,搖頭晃腦的,長年以來留著的短短卷卷的頭發甩來甩去,像是難以置信。

「小武!這邊的地要掃干淨,下午還有學員要來練習唷!」遠方,工友伯伯在叫了。

被狠心哪,童。他任職風雲武術專校的武術老師之一,擁有不錯的福利,而她呢?嗚——她要哭死在他面前給他看!

她……被騙了!

向來誰的道都不會著,唯有童面不改色的撒謊會讓她中計「嗚——什麼蹺班沒扣錢,騙人!什麼工作輕松也騙人!童是放羊的小孩,以後下會相信他了……

「小武!」

嗚……她,她是新到任的女工友!

風雲武術專校空前的女工友,還是個年輕貌美的。

有多久沒練過體力了?現在還得做勞動工作。好想哭,並不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工作,只是有點不甘願。她一向隨遇而安,連打死的臨時演員都做過,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只是當初童給她的期望過高了點,以為就算當不了教職員室小小的文書處理,至少也能當個端茶小妹,從沒想過會淪落到工友一職,嗚——

她是喜歡做平凡的工作,但工友,好累哪。

「小武!」工友伯伯的嗓門倒是大得令人吃驚。快點掃干淨,這里的桌椅要搬進桌球室,你年紀輕,我把椅子留給你了。」

「好——」有點哀怨,但還是蹦蹦跑跑,拎著掃把走去。工友伯伯倒是好心,留給她沒幾張椅子搬,也難為了伯伯的老骨頭。

她四處張望了下,確定沒人了,才一口氣疊起了四張椅搬向桌球室。

在自我介紹里,她是體弱多病的尤痴武,是學校好心才給了這個工作。是騙了人沒錯,但基本上,她做人的宗旨是能偷懶,沒必要得為一些鎖碎事搞得勞心勞力——「那個……工友?」來人的聲音像吃了驚。「什麼時候學校也用起女人當工友了?」

是男人的聲音。痴武嚇了跳,猛地抬首。那是個滿高的男人,有點帥,但不是吸引痴武的主因,她順勢往下看,男人的腳步很穩健。這些年她沒再習武,但眼楮還算精敏。他應當跟童一樣,懂得武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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