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藍 第7頁

一張隨意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片,被折成紙飛機的造型,送到莫靖遠手中。他打開後,便只看到這麼一行宇。

在那天離開她的住處後,他們已有五天沒見面;打過一次電話給她,卻只听到答錄機里她輕快的聲音說著不在的訊息。他對答錄機一點興趣也沒有,便再也沒打過去了。既然她說過會聯絡他,那他就等著吧,于是也就等到了今天的一張紙條。

「嘿,Eric,這是猜謎嗎?還是中國字一向言簡意賅?」幫他送紙條的印度同學不意瞄到里頭沒寫什麼字,好奇的問著。

莫靖遠笑笑的不答,只對他道謝。教授已經進教室來,閑談自然而然結束。

現在是下午二點,接著兩堂課都是區域經濟學;這個教授教學認真,常常無視于下課時間,堅持要同學留下來討論。看來他不大可能在四點半以前趕抵行政大樓前的約翰‧哈佛銅像那里與她見面。時間一過,她想是不會等他的吧?

三大謊言,指的就是「約翰‧哈佛」銅像。除了銅像所雕塑出來的人並不是約翰‧哈佛本人之外;再者,哈佛大學也不是為了約翰‧哈佛而建造的;最後,大理石上所刻的1638,也下是哈佛大學的創立之年。光明正大的謊言,可能正是它之所以成為美國四大名雕之一的原因吧!而這個羅藍小姐,不直接說銅像,卻要寫個「三大謊言」。怎麼會突然有這等玩興?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她是個很特別的資優生,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好奇,拒絕被圈限,什麼都想玩、想學、想看。只是現在還差那麼一點點義無反顧的勇氣……

今天,還是見不到她嗎?

這個五天前還非常迷惘的小姐,想來正努力在找自己未來的方向吧?

很快的,她將會找到,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

他有這個預感。

四點五十九分,他開車到約翰‧哈佛的雕像前,果然沒有見到她。他還是下車,站定在銅像前看了一會,然後走了幾步,想著半個小時前,她會坐在哪里等他?手上看著打發時間的書是生物學,還是詩集?

「哈,年輕人,你叫Eric嗎?」行政大樓的花台邊,一個園丁叫住他問。

莫靖遠微偏著頭看過去,一個胖胖的老人家正在對他笑。

「東方年輕人,長得很帥,叫Eric。那個女孩是這麼形容的。我不知道東方人的審美觀跟我們老美有沒有差別,不過我認為她形容的人是你。」

對于這個恭維,莫靖遠只是微笑。他比較在意的是老人家口中所說的那個女孩。是羅藍嗎?

「我是叫Eric沒錯。請問是否有人托您留言?」

「沒有留言,倒是有張紙條。」老人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笑呵呵的拿給他。

莫靖遠道謝接過,很快打開。紙條上沒有字,有圖。上面畫了兩只動物,烏龜與兔子,畫得很可愛,沒想到她居然會畫圖,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呢?

一時之間,他被羅藍的畫考倒了。但腦中閃過一個畫面讓他即刻明白她去了什麼地方。他見過這兩只動物!就在他們第二次見面時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對了!就是那里,卡布利廣場,那里有龜兔賽跑的銅雕,她在那里。

再度對老人點頭致意後,他定回車上,很快開車過去。

突然有點好笑的領悟了︰原來所謂的追求,指的就是他現在的行為。她給了指示,他就得去。沒人強迫,卻心甘情願的勞役……

迸來芳餌下,誰是不吞鉤?(唐‧張繼)

以前讀過的詩句在這時浮上心頭,讓他淺笑的在心底低吟細品,心甘情願當只笨魚,拼命追逐芳餌而去。

黃昏了。

坐在龜兔賽跑銅雕旁的公園椅上,羅藍把素描本子放在膝蓋上,扭扭脖子,舒緩著略略僵硬的情況。有點冷了呢。三四月的天氣就是這樣,白天溫和舒適,晚上卻冷得緊,不知要多久才會習慣。

他……會來嗎?

羅藍不大確定自己要等到什麼時候,只知道現在就算覺得冷,也還沒打算走。

五點二十分。今天陽光不多,四周都逐漸暗了,已經不適合畫圖或看書,那接下來做什麼好呢?低下頭看著詩集的封面,想不出排遣的方法。

她沒有苦惱太久,因為……

「嗨。」一個陰影罩上她的天空,頭頂上方傳來溫和低沉的打招呼聲。

他來了,他找到她了!

有點不敢置信,顯得小心翼翼地,她先是看著地上那一雙小牛皮精制而成的淺咖啡色休閑鞋,目光緩緩往上挪移,從他習慣性的暖色系搭配一路看上去。還來不及看到他的臉,一件披風左右向她張開,吞噬而來,她驚得叫了聲,縴細的嬌軀被卷進暖乎乎的懷抱中。

「怎麼沒穿外套出來?」他問。

「我有啊。」她好不容易從他的披風里掙出生天,對著他的臉皺鼻子。

「哪里有?」

「這里有。」縮在他大披風里的雙手圈住他的腰。

他聞言笑了,不再念她。摟著她,不急著離開,兩人溫暖的擁抱著。天色轉黑,一盞路燈在不遠處亮起,把他們相擁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好喜歡他的擁抱,但可不要太習慣才好,她在心底輕輕的告誡自己,也告誡著緊摟著他不肯放的雙手。

愛情,很甜,但也很痛。出乎她所能預料。

第三章

說了再見,不要思念。既然分手,請勿回頭。

不管他們對這段感情有過怎樣的設想與預期,決計沒想過會是這樣——如此的迅速,又這麼地契合,仿佛他們生來就是為了與對方戀愛,沒有其它選擇似的。

從陌生到習慣,把親吻與摟抱練習成一種嫻熟。兩個喜歡獨寢的人,開始覺得床的另一邊有些空曠冰冷,放上了一顆枕頭,像隨時在等待誰來。沒人來時,把那一邊弄得凌亂,像是來過,想象著某種溫存——真是糟糕的習慣,太糟了,他們決定不讓對方知道。

已經太過喜歡了,超出他們原先的打算。才一個月的時間,怎麼會進展得這麼難以收拾?再這樣下去,該怎麼辦?

愛情居然變成一個難題。

「要一起吃晚餐嗎?」星期天下午三點,他從紐約打來。

「吃晚餐?可你不是還在紐約?」她正在宿舍看書,手上一本建築概論,快看完了,身旁有本《文藝心理學》正在Standby中。

「如果我們共進晚餐,我會開車趕回去。」

「你要大老遠的開回來?」兩三個小時的車程耶,有必要這麼舟車勞頓嗎?以一個已經二十個小時沒合眼的人來說,還是不要這麼奔波比較好吧?

「如果妳要,我馬上開車過去。」

如果我要?羅藍听了,忍不住皺眉,想也沒想的就沖動的回答他︰「不必麻煩,我沒要的。」

說完,那邊沉默,她也沉默,為著這听起來過分尖銳的拒絕。噢!她在搞什麼呀!懊惱的把書丟開,轉而耙抓著頭發,用力過度到有幾根被扯下來。痛,卻還是下收手,繼續自虐著。

不,她的意思不是這樣。沒想與他斗氣,只是想著他從昨天去紐約後,就一直在工作。身為「莫氏」王國的未來繼承人,他有太多嚴苛的訓練要捱,每個假日都被召到紐約去受訓,回來還得全力應付繁重的功課。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幾乎天天在一起看書,所以他的辛苦她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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