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村長,冉伊雪也不是真怕得罪對方,只是不想惹是生非,畢竟自巴蜀遷村至雍州寧安,已平靜過了二十余年。
杏花村向來以和為貴,與鄰近幾個村子相處起來還算愉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杏花村數里外的俞陽山山頭挖出了鐵礦,一下子令原本稱不上富裕的寧安縣熱鬧了起來,來往的人多了,原本看中此地純樸才定居于此的悠閑也不復見,反而多了偷拐搶騙、人民失蹤,甚至路有尸骨等等的凶案。
離杏花村最近的一個村落叫長順村,走路不過半個時辰,一村幾乎以姓崔的為大宗,村長原本也算老實,但人一有了銀子,心思就不正,暈暈然的忘了自己是誰。
這種狗仗人勢的家伙,冉伊雪向來沒興趣相交,反正杏花村從來就獨立于世俗之外,她不需也不用巴結任何人,但也不會沒事找事的去得罪。
因為舒恩羽異于常人的特別,為了讓她出外時不要太惹眼,她花了些時間鑽研,將黑豆泡在醋中,加熱煮爛,熬成膏狀,讓舒恩羽涂在自己一頭銀絲上,若不近看不會察覺她異于常人。
只是幾個月前,長順村里有戶李姓人家的媳婦半夜產子,一時找不到產婆,竟急匆匆的跑到了杏花村求救。
舒恩羽入睡前才沐浴洗去那一切的偽裝,听大門被敲得緊,沒多想就開了門,嚇了來人一大跳,自此杏花村里有個白子的事就悄悄傳了開來。
長順村村長的獨苗叫做崔南輝,名字听著氣派,長得五大三粗,有個小名叫虎子,他是長順村村長的心頭肉,也一時好奇來杏花村瞧過幾次。
冉伊雪原以為他不過就是個無須放在眼里的小子,沒料到卻跟舒恩羽打了起來,而她回村時,還沒得及去問虎子被舒恩羽打成什麼模樣,就听到舒恩羽的娘暈了過去,連忙趕回來瞧瞧。慶幸診察過後,瞧出舒恩羽的娘這陣子應是累極,一時體力不支才昏了過去,休息會兒便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長順村的村長家是你能惹的嗎?你也不想想那位村長夫人,別的本事沒有,碎嘴長舌的功力卻是一等一,平時無事就愛一群女人湊著說閑話,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把你和你娘淹死。這幾個月,他們村子里不論是當面或私下議論肯定不少,雖說你娘親鮮少出村,但肯定多少耳聞,她疼你,听你被說閑話,心里肯定難受。
「你倒好,不知安分也就算了,還盡往麻煩里鑽。好了,現在打傷人,對方再拿你的外貌作文章,說你不祥,要把你趕得無處可去,讓你娘跟著你四處漂泊,你就樂了?!」
說到不祥,舒恩羽心頭一刺,她的容貌始終是她的痛,她至今還想不通她到底犯了何錯?微斂下眼,她語氣不平,「我不過就是白子癥,除了頭發比常人白、皮膚比常人白、雙瞳色彩比常人淡之外,一切與常人無異。
娘親總說我長得特別,是上天給我的珍寶,我沒有一星半點輸人,我沒有錯,錯的是那些無知又對我指指點點、全然不了解我的人。我不是故意要打人,真的是虎子欺負人。」
冉伊雪一時啞口,意會到自己氣急月兌口而出的話不經意傷了舒恩羽,在她這個習醫之人眼中,舒恩羽確實只是白子癥,只可惜未開化的人多,不過是長相特別,便人雲亦雲的歸成非我族類,拿異樣眼光看待也就罷,更糟的是有不少人將此視為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想起當年舒恩羽被打得那一身傷,雖然母女倆沒多提,但她也大概知道就是為了一句「不祥」。
第一章與眾不同的白子(2)
「我不是數落你的容貌,」冉伊雪的唇一抿,不自在的想要替自己月兌口而出的傷人話語解釋,「你也不小了,行事實在不該沖動。寧安最近不平靜,去年來了個新縣令,心術不正,我是擔心你娘親——」
「娘!」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從屋外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
冉伊雪因為自己的話被打斷,不由眉頭一皺。
舒恩羽一見冉伊雪的神情,立刻很有眼色的抓住了跑進來的紀修齊,偏偏這小子的伙食太好,雖然只有六歲,個子不到她肩膀,但是重量卻是自己的兩倍不止,一時之間她沒將人沒拉住,還因為扯得太用力,讓他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一撲,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地上跌成一團。
「好疼。」紀修齊被舒恩羽一壓,眼中聚集了淚。
「別哭,讓姊姊瞧瞧。」舒恩羽連忙從紀修齊身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哄著他,「齊哥兒別哭,沒事兒。回頭姊姊給齊哥兒你最愛的蜜棗糕,晚上再殺只雞給你補身子。」
冉伊雪看著他們一副姊弟情深的樣子,忍不住翻著白眼,「補?!他都胖成這副德性,還補?!」
舒恩羽抱著紀修齊有點吃力的站起身,「不是補齊哥兒,是為了娘親和姨母。姨母累了幾日,今日才回來,娘親身子也不好,正好殺只雞,炖個湯,讓娘親和姨母一起補補氣血,齊哥兒不過只是順便吃些。」
這番說辭令冉伊雪覺得好氣又好笑,要不是舒恩羽年紀太小,生不出自家這個小胖子,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舒恩羽才是紀修齊的親娘。
「說得好听,只怕最後我和你娘親才是順便吃些的那個,不論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吃的,哪一次不是全進了這小子的肥肚里了?」冉伊雪的手不客氣的拍了拍自己兒子那一圈胖肚子。
「娘。」紀修齊見娘親的神情稍霽,討好撒嬌的湊到了冉伊雪的面前,伸手抱著她。
「走開!我才回來,還未來得及梳洗,身上髒,你別盡往我跟前湊。」冉伊雪口氣不耐煩,但也沒將人給推開。
「齊兒想娘了。」紀修齊說著,一顆眼淚就掉了下來。
冉伊雪看到那滴淚,原本才消去的火氣突然又往上直沖腦門,她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生的兒子性子比女子還要嬌弱不說,打小看到大的舒恩羽卻像個漢子,每每看著姊弟倆極大的反差,她只覺得頭一抽一抽的痛。
「想娘?!好啊!下次娘進雍州城去找你紀二伯母的時候就帶上你,到時咱娘倆也別坐馬車,你就跟我走個一天一夜,擔保以後你就情願待在家里想我,不會掉眼淚了。」
紀修齊委委屈屈的哽著聲音說︰「不會的!齊兒想要跟娘親一起出去。」
「好!話可是你說的,算算日子……後天娘要去雍州城的開國縣侯府,給府里的老夫人問疾,你若跟著去,路上可別抱怨,若你抱怨一句、掉滴眼淚,我就把你給扔在路上。」
紀修齊看到自己娘親惡狠狠的眼光,不由脖子一縮,不敢吱聲,他有點後悔,但又害怕因此又被娘親數落。
舒恩羽倒是護得緊,「這可不成,這一趟路得走個大半日,齊哥兒還是待在家里的好。」
冉伊雪淡淡瞄了舒恩羽一眼,「怎麼,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舒恩羽一本正經,「只是齊哥兒還小。」
冉伊雪捏了捏紀修齊胖胖的臉,「你別總寵著他,他已經六歲,也不小了。他這性子太軟,不能放任下去,你是姊姊,疼他、愛他可以,但將來合該由他來護著你,而非你事事擋在他前頭。」
「姨母,」舒恩羽揚了揚下巴,「我沒關系。」
冉伊雪好氣又好笑的瞧她一眼,「你是沒關系,但我可不能由著他。被這小子一攪和,都忘了你為何要動手打虎子,是不是他拿你是白子的事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