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獅……那是獅子啊……啊……」尤痴武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終于把話給吐出來了。
「Oh,God!」範道爾咆道,油門一腳踩到底,「Lion!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怕油的道路還算直行的,沒有高超的賽車技巧也沒關系,但,車速怎會這麼慢?他可是在逃命呢!
「你想做什麼?」他的吼聲被風吹散,樊落正爬向後座,他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在這當口,他可不要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在車上。
「放開我!痴武,換位置!」
「啊……啊……」尤痴武狼狽地爬上前座。「樊落,你犧牲奉獻的精神,回台灣之後,我會記得表揚你的!」鳴嗚,太好了,坐在後座的人會先葬身獅月復,說不定它飽了,就不會來找她了,嗚。
野獅原先是從林子里出來的,後來追逐地跳上柏油道路,從後照鏡里看去,尚有一段距離……但,為何他老感到右邊的林子有一閃一閃的亮光,像有人在注視一切?
「我想問一句……」範道爾發現自己聲音變得沙啞,清了清,向後方問道︰「只有一頭獅子嗎?」
「不知道。」後方傳來心不在焉的聲音。「不過這里活像凶禽猛獸動物大觀園。」
「凶禽……猛獸大觀園嗎?」他的心涼了一半。他的眼依舊徘徊在後照鏡跟左方的林子中。那是野狼?或者是豹子?更甚,是另一頭獅子?
它們在等著機會撲上來?
God!看他為自己找來什麼樣的麻煩?
「像不像侏羅紀公園?」尤痴武忽然冒出一句話。「我們該感激上帝,追在後頭的不是肉食恐龍,不然依你的車技,大概我們已經掉進它的胃了。」她的心有些安了,樊落正握著麻醉槍瞄準那頭野獅。既然當日樊落能打得贏她,表示身手不錯,再加上旁邊這個虎背熊腰的,就算不能來個「武松打虎」,至少、至少依他的體型保證可以喂飽那頭野獅!
「如果……」範道爾冷靜地詢問︰「兩面夾攻,兩位女士認為這是一部什麼片子?」他的話才說完,車速就慢了下來,惹來兩人同時向車的前方望著。
又是另一頭獅子。
「哦!混帳。」樊落輕柔地低喃。
「死了!肯定死了!」尤痴武發狂的尖叫。
「Shit!停?還是闖?」他吼道。
「撲上來了啦!救命,童啊……」
「闖過去!」樊落大叫道。
範道爾猛力踩著油門,車如飛箭似的彈了出去,原本後頭的野獅僅剩一小段距離,後來迅速被拉開,而前方的母獅則順勢迎面撲來。
「不要啊!」尤痴武縮叭在椅間,听見前面車窗炸成碎片、听見範道爾咆道︰「樊落,抓好啊……該死死!」車子猛然煞住。
「唷,好痛!」尤痴武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你停下來干嘛……樊落!」她爬起來,睜圓了眼。
「痛死了!」樊落飛滾下車,在道路上翻了幾圈。還來不及細想,立刻翻身跳起來,往車跑去。
「啊!」她輕呼,敏捷地蹲子。兩條腿難敵四只腳,現在她險象環生,夾在兩頭獅圈里。
「樊落!」特殊的嗓音嘶吼。
樊落從沒听他狂吼過,最多他只是帶著詭異的笑意睨著人,然後不放一詞,就能教人打心底害怕。她抬起臉,黑色的長外套被丟進來,在野獅撲上來之前,落罩在她身上。
這是他常穿的外套。
「宿原!你瘋了!」黑忍冬的臉色都白了,開始倒車。黑宿原不要命,他還要命!
「等等,再等等!」吉普車上的黑宿原嚴厲地說。至少得等獅子聞到氣味之後,他轉向樊落︰「不要離身!現在,上你的車!」
樊落怔怔地,抱著外套爬起來。原本趨前的兩頭野獅同時退離她,開始轉移目標。
「樊落,快上來。」範道爾叫道。
遲疑地,樊落跑向吉普車。隨著風聞到從外套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很淡,她幾乎聞不出來……是那一天的香水味。
那一天她撲向黑宿原,他掉落的香水瓶里就是這個味!
範道爾拉她上車。野獅原本游離在兩輛吉普車之間,樊落選擇了範道爾這一輛,間接算是保護了這一輛里的大大小小。獅,開始移向黑宿原那一方,準備覓食。
「上帝!」黑忍冬哀呼。早知道一向他人生死隨他人的黑宿原會將保命外套送給樊落,他出門當司機前就該先帶著一瓶香水的。
只要是在島上居住的人,都會擁有一瓶香水罐,里頭散發的味道可以驅離野獸;黑宿原向來怕麻煩,大多外衣上都會噴上淡淡的香水。正因他知道黑宿原今天穿著的外套上是灑過香水的,所以他才沒帶著;反正跟著黑宿原就沒事,卻也沒想到他可憐的小命會毀在兩頭野獅嘴里。黑忍冬的眼楮有些紅了,不是感動,而是臨死前的痛哭。
「往反方向走。」黑宿原吩咐他。在野獅撲上來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凝望樊落,而後黑忍冬嚇得臉白,猛踩油門與倒車!
啊,他這算是在舍命救她嗎?
為什麼?他不是一個連死尸躺在跟前,都可以吃喝自若的變態家伙嗎?
當她坐上直升機,俯瞰夜色中的那西色斯島,心里忽然起了悶悶的、酸酸的感覺。
「總算死里逃生。」坐在她對面的尤痴武痛哭流涕道。
黑宿原安全了嗎?
為什麼要救她?想留一個問號再叫她回到島上追根究柢嗎?
「阿落,你……哭了那!是不是嚇哭了?」尤痴武同情地看著她。反正現在不是生死關頭,同情心是可以到處分發的。
「哭?」樊落不自覺地模了模臉頰,濕漉漉地,像是浸了冷風的水。
啊,她好久沒流淚了!是死里逃生的關系嗎?
無論如何,這島的一切對她已成歷史。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也不可能再度踏上這座島的。
別了,那西色斯島。
她的眼凝望下方黑漆漆的天然動物園。
別了,黑宿原……
第五章
一個半月後。南台灣。
「啊……啊……」睡美人骨碌碌地翻下床,狼狽地踩在地面。
又作惡夢了!
真是要命!樊落低低申吟,揉揉發痛的小鼻子。
「寶寶!」窗外,傳來熟悉的夸張語調。「小爹要上班啦!起床啦,寶寶!」
啊!她眨了眨眼,眼前是再熟不過的地板,耳畔是小爹充滿「父愛」的聲音。唉,真好,是台灣呢!
「寶寶!起床了沒?來跟小爹說聲再見嘛!」在一個半月前,听見小爹這樣近乎撒嬌的呼喊,肯定落下一身雞皮疙瘩,如今只覺差點感動到痛哭流涕的地步。
「寶寶!寶寶!起床了沒?」不過就是有時惹人厭了些。她跳起來,跑到窗口,瞪著向她揮手的小爹。
「快滾吧!」她咕噥。
台灣的陽光還是一樣耀眼、小爹還是一樣纏人、老媽還是一樣扮豬吃老虎,一切就像是,十五天之前她在台灣的生活;可為何依舊是惡夢連連?
夢里,無非是關乎那鬼島上的一切。尤其為救黑宿原那一夜,她幾乎成了殺人凶手。天啊,如果不是黑宿原命中對方要害,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殺了人,殺人的滋味不好受,她能理解他為了保護自我而毫不猶豫地動手,但他怎能在事後仍然沒有任何的罪惡感?
「他沒有罪惡感,干我啥事?」她喃喃道,爬出窗外,攀住生長在旁的樹藤往地面滑落。從她的身分證的父欄上掛了「嚴青秀」的名字後,她居住在二樓的命運就已被鎖定。她可憐的臥房是沒有房門的,進進出出都得靠窗外老樹,原因無它,只因嚴青秀發現她的身手還算不賴,算有「天分」的那種,跟老媽結婚那天就把她的房門給焊了起來。